腕上珠串觸感冰潤,裴則毓虛虛搭在她腕骨處的兩指卻灼熱。
指腹貼着的那一小塊皮膚,底下的血液似乎也因着那人的觸碰而有些躁意。
阮箋雲莫名有些慌張,轉移話題道:“殿下何時醒的?”
方才這人還一副路都走不穩的樣子,沐浴出來後又是拿珠串又是講傳說的,看起來清醒了不少。
其實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但這話裴則毓自然不可能跟她說,聞言微一眨眼,再擡頭看向阮箋雲時,眼神又恢複了在馬車上的那份迷離。
“卿卿……”
他指尖原本便搭在阮箋雲腕上,此時順勢一拉,就将那隻纖長白嫩的手拉了過來,十分自然地将臉埋進她柔軟的掌心。
“頭痛……”
他低聲咕哝着,語氣似嗔似怨。
阮箋雲的手腳常年都是冰涼的,此時縱然處于溫暖的内室,雙手的溫度也上不來,因此接觸到裴則毓臉頰時,難免不會覺得炙熱。
見裴則毓臉上的溫度的确異于常人,她便信以為真,渾然不覺地被人躲過了話題,另一隻手不自覺地伸到了那人背後,輕輕拍哄着。
“殿下還難受嗎?我去喚府裡的郎中來……”
“不必,”裴則毓伸手拉住了她,轉身跌跌撞撞朝着拔步床而去,“早些休息便好。”
說話間,人便已經躺進了被褥裡。
阮箋雲見他眼皮懶懶阖上,似是一副極為疲憊的樣子,便知他今晚應當是沒法回書房了。
索性也吹了蠟燭,跟着爬上床。
身子才剛挨到床褥,一條臂膀便習慣性地伸過來,将她攬進了懷裡。
隻是與以往她被按在裴則毓懷裡的情形不同,這一次,是裴則毓頭抵在她頸窩處,整個人埋進了她懷裡。
高挺的鼻骨緊緊貼着她的頸動脈,那人似是不太舒服,還不住輕蹭着她的脖頸,頭頂不安分的發絲弄得阮箋雲下颌有些癢。
她不得已騰出一隻手,像方才一般輕柔拍着他的後背,另一隻手則放在他靈台處,力道适中地給懷裡的人按摩着。
随着阮箋雲動作,懷裡的人逐漸安靜了下來,不久,吐息也變得均勻而平穩。
剛吹熄蠟燭時,眼睛還無法适應黑暗的環境,此刻暗得久了,反倒還能将身前之人勾勒出一個雛形。
人前高大挺拔、矜貴無雙的男子,此刻如同委屈的小動物一般窩在她懷裡時,阮箋雲不得不承認,自己内心還是頗為受用的。
腕上随着她動作上下晃動的瑪瑙珠串,也讓她不斷回想起裴則毓剛才說的那番話。
代替它,陪着你。
若阮箋雲原本對那道玉镯有三分的不舍,如今這三分,也随着裴則毓說出的那番話而逐漸消弭。
她自己都不曾察覺之處,卻被人如此細心珍重地對待着。
心髒泛着酸軟的甜蜜,如同浸泡在釀了許久的梅子酒裡,叫人不舍醉去,隻願一晌貪歡。
耳邊呼吸聲沉沉,聽起來一派安然,阮箋雲唇角不自覺勾起,眨眼間不知覺也染上了困意。
然而她還記得自己有事情沒做,于是抑制住困意,靜靜在黑暗中睜着眼,手上一下一下地輕撫着那人的背。
待懷中人呼吸徹底平穩均勻,才小心翼翼地挪開桎梏在腰間的手臂,蹑手蹑腳地下了床,轉去了屏風後。
今日實在匆忙,與阮筝雲一同打的絡子,她還未交給裴則毓。
聽阮筝雲說,為着向神靈顯示自己心誠,端午後幾日京中也有不少人都佩戴着絡子,所以她此時送也不算遲。
從荷包中取出絡子,阮箋雲怕蠟燈的光将裴則毓晃醒,便坐在榻上,借着清亮的月光,将那段絡子悉心系在了裴則毓的衣袍上。
打絡子的繩線是精心選過的顔色,阮箋雲自知手藝一般,便隻能靠别的法子讓這絡子顯得不那麼粗糙。
幸好她技藝不足,品味卻好,裴則毓與她相似,平素都愛着淡色,與同樣淡雅簡約的絡子一配,分外相得益彰。
阮箋雲系好絡子,又将那衣袍展開,細細端詳了一番,眼中不自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将衣袍整理好,她才輕手輕腳地回到榻上。
她離開後,裴則毓的臂彎便顯得空蕩蕩的,然而等她一上床,這人有所知覺般,順着她的體溫靠了過來,一段勁瘦的手臂又重新回到阮箋雲的腰間,仿佛隻有這樣才安心似的。
阮箋雲被他動作驚得一時屏息,仔細去看裴則毓依舊安甯的眉眼,才确定這人并未被自己吵醒。
被褥溫暖柔軟,身前之人帶來的安全感又如同厚重山巒,阮箋雲阖上雙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
次日晨起時,裴則毓自然發現腰間多了一條絡子。
色澤淡雅,款式簡約,帶着獨屬于那人的風格。
他先是一怔,随即便立刻猜到了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