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渾身泡進熱水裡,昨夜的酸痛才襲上身體的每一處,裴元斓忍不住“嘶”了一聲。
她渾身骨頭都是軟的,尤其兩腿内側和後腰,簡直酸痛得活像打了一套軍體拳。
在浴池裡賴了好一陣,才有些不情願地起身,叫曙雀進來為她更衣。
一想到外面還有個不知來曆的爛攤子等着她去處理,裴元斓的頭痛就愈發劇烈。
待她收拾好不久,“爛攤子”也跟着進了她的屋子。
即便是裴元斓也不得不承認,眼前之人确有幾分姿容。
骨相清麗,唇紅齒白,明明是個男子,可上挑的眼尾眉目流轉間,便透出幾分動人的風情,簡直像志怪小說裡,深夜引誘官家小姐的妖孽。
但她并未因此就放松神智,待段懿進屋站定後,便冷冷丢下一句“跪下”。
段懿聞言并無異色,順從地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甚至雙手置于膝上,腰背挺直,跪得十分端莊乖巧。
“本宮問你,”裴元斓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昨夜是誰帶你進的這個屋子?”
段懿咬着唇,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這麼看着本宮做什麼,”裴元斓蹙眉,将手中茶盞擱到案上,“是誰做的,你隻管說,難不成他還能大過本宮去了?”
段懿這次倒是沒再繼續看她了,隻是垂着頭,依舊輕輕搖了搖。
裴元斓耐着性子,又問了他幾句,直到确認從眼前這人嘴裡是撬不出什麼東西來,才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也不知背後之人許了他什麼好處,任她軟硬兼施,硬是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于是也懶得再搭理他,隻閉目道:“昨日之事,嘴閉緊了。”
“——銀子随後會送到你住處,你走吧。”
哪知話音剛落,眼前的妖孽便倏忽擡起頭,一雙漂亮的眼睛頃刻間紅了起來。
裴元斓聽到動靜,睜開眼被吓了一跳:“你怎麼了?”
妖孽不答,隻是眼睛緊緊盯着她,微微一眨。
下一瞬,一串晶瑩便順着腮邊滑下來。
“是公主……”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說出這幾個字,便似乎哽住了喉嚨。
“昨夜……強要了臣。”
說完這幾個字後,他如同突破了什麼心理防線般,語句愈發流利起來:“是公主趁人之危,要了臣的清白,如今,又想棄臣于不顧嗎?”
質問來得突然,裴元斓怔怔聽着,隻覺大腦愈發混沌起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與那人含着淚的眼睛對視良久,忽而笑出了聲。
“若真是如此,”裴元斓卸去一身力氣,懶懶朝後仰倒在軟枕間,悠閑道,“那又怎樣?”
“你若不服,大可去報官啊。”
這小子方才是在威脅她嗎?
要知道,她裴元斓生平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脅。
段懿聞言,似是怔住了。
随即眼淚卻是滾得更兇,陡然站起身,似要朝着屋角的柱子撞去。
裴元斓正饒有興味地看他意欲觸柱以保清白的行徑,卻不想此人忽地變換了方向,一把将窩在榻上的她扯進懷中,一并往離得最近的柱上撞去——
因着不欲讓更多人知道昨夜的事,裴元斓遣散了屋中的所有人,連曙雀都打發去料理工部郎中家留下的尾巴,沒想這瘋子突然來此一遭。
她心中大駭,還來不及叫出聲來,下意識低頭閉緊雙目,讓自己被段懿整個人包裹着,試圖借他來緩沖自己受到的傷害。
然後過了片刻,臆想中劇烈的疼痛卻并未襲來。
她睜開眼,擡頭便對上段懿紅紅的雙眼。
一顆盈盈的淚墜在睫上,兀自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裴元斓很難說清那時自己心中的感受。
除了震駭和後悔之外,還有許多複雜的情緒,紛杳而來。
她似乎招惹了一個瘋子。
“啪”的一聲脆響。
裴元斓沒收着力,用盡渾身力氣扇了過去,力道之大,甚至連她掌心都發痛發麻。
段懿的臉都被打得偏向一邊,那張雪白細膩的面皮上頓時浮起一個清晰的掌印。
但他并未顧忌自己的臉,反而十分珍重地捧起裴元斓的手,用柔軟的嘴唇去觸碰她的掌心。
如同在心疼她打疼了一般。
裴元斓看得心頭火起,另一隻手毫不猶豫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放肆。”
她掙開眼前之人的懷抱,一把将他推到地上,咬牙冷冷道:“給本宮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