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她打趣之意太過明顯,裴元斓放松向後靠在金絲牡丹軟枕上,狹長鳳眼朝她斜去:“怎麼,來瞧我笑話的?”
意圖被人一眼看穿,阮箋雲端起茶盞掩去唇角的笑意:“豈敢呢。”
裴元斓輕哼一聲,也不與她計較。
曙雀将茶點奉上,便悄悄退了下去,順帶一并将門掩上了。
待屋中隻剩她們二人後,裴元斓才歎了一口氣,眼神悠悠投向那張拔步床,道:“都是冤孽。”
前一陣子,工部郎中家的幺女出嫁,裴元斓難得屈尊纡貴,親自去了一趟。
她平日深居簡出,這次難得出席宴飲,也是因着母家那郎中家有些交情,加之那出嫁的幺女幼時也曾當過她的玩伴,着人盛情邀請,裴元斓也不好駁了人家臉面,于是才去了一趟。
喜宴當晚倒是無甚特别,唯獨席上那酒清香撲鼻,回味甘甜,想來也不至叫人醉得不省人事,她一時大意,便多喝了幾杯。
翌日醒來,便發現自己身邊躺了個男人。
講到此處,裴元斓内心亦是悔恨交加。
若早知會惹上一尊煞神,不如當初狠心拒了那幺女!
阮箋雲正聽到刺激處,連手邊的茶都顧不得喝,睜大一雙眼緊緊盯着講故事的人:“然後呢?”
語氣裡的催促之意太過明顯,裴元斓忍不住瞪她一眼。
說得這樣輕松,橫豎惹禍上身的不是她。
從前怎麼沒發現,這丫頭看熱鬧倒是看得起勁。
然後嘛……
她自然是毫不留情将那男子搖醒,逼問他昨夜發生了何事。
回想起那日早晨的情形,裴元斓至今仍是有些恨得牙癢。
那人睡夢中被她吵醒,不由蹙起眉,随即睜開一雙形狀姣美的眼睛,眼神迷蒙地望向她。
但當他眼神落到面前不着寸縷的裴元斓後,眼神即刻清明過來,薄唇驚訝地張開,眼看着就要叫出聲來——
說時遲那時快,裴元斓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鎖住了險些破口而出的尖叫。
見着眼前人這副楚楚可憐,一副被人輕薄了的模樣,裴元斓甚至都被氣笑了。
拜托,孤男寡女不明不白共處一室,此事要是傳出去,損失更大的不是她嗎?
“蓄養面首”這個名頭,對她這個一向不問世事,深居簡出的寡居公主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無疑會吸引旁人的目光。
這樣一來,她苦心營造的人設不就毀于一旦了?
大腦飛速運轉着,裴元斓捂在那人嘴上的手力道卻絲毫未松。
她湊近那人,在那人耳畔低聲警告道:“我把手放下,你不許叫,聽到了嗎?”
那人眼眸濕潤地看着她,點點頭。
得到應許,裴元斓才依言放下手。
她端詳着眼前這張精緻到妖異的眉目,忽得反應過來自己腦海深處那一抹熟悉感是從何而來的了。
這不是那日狀元遊街,她和阮箋雲看到的探花嗎?
眼前眉眼精緻的探花咬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有些緊張。
“你……”裴元斓回想了一下,“你叫段懿。”
那青年聞言,眼神似是亮了一下:“是。”
因着是清晨初醒,他聲音略有幾分低啞,可難以掩飾其華麗磁性的音色。
饒是裴元斓,也不免被這聲音迷了一下耳朵。
她回過神,抓起散落在床沿的衣裳塞給那人,一邊快速收拾一邊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随我回公主府。”
平日裡都是曙雀伺候她起居,此時曙雀不在身邊,加之心情煩躁,裴元斓一時竟解不開這衣裳的扣子,不由低低“啧”了一聲。
下一瞬,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了她身前,動作細緻溫柔,很快便替她解開了繁瑣的扣節。
裴元斓詫異地擡眼,朝身側瞥了一眼,随口道:“謝了。”
那人低垂着首,看不清面容,似是低低“嗯”了一聲。
穿好衣裳後,她下了床悄悄打開門,左右觀察。
見屋子周圍一片寂靜,并無旁人,便立刻扯着那人,從庭院的後門處離開。
後門的門房認得她,見她領着一個面容精緻的男人,也不敢多言,利索地打開門放了行。
待走到街上後,裴元斓便立刻叫了輛馬車,載着兩人回公主府。
清晨正是買賣初始之際,街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不是個适宜說話的場合。
自上了馬車後,對面人的目光便一直黏在她身上,連一眨也不眨。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裴元斓蹙起眉,有些不适,索性閉上眼養神。
馬車很快到了公主府,付了車錢後,裴元斓便将那人丢給了府中的管事,又簡略交代了曙雀幾句,才快步走進淨房。
她一身黏膩,又穿着隔了一夜的衣裳,隻想快些清爽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