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斓見眼前之人吃癟,目的達到,心情很是暢快,大手一揮,便也十分大度地不計較了。
“你先下去吧,本宮若想好了,自會叫你過來。”
“等等。”
眼瞅着段懿快要出門了,又将人喚住,道:“你眼下住在哪?”
“城南的一家客棧。”
城南……
裴元斓回想了一下。
離她的公主府有些遠了。
恰好曙雀此時也回來了,正候在門口等她吩咐。
裴元斓将曙雀喚進來,指着眼前的人,道:“你叫人收拾一間客房出來,供他住下。”
他連上京趕考的盤纏,都是靠全村人湊出來銀子,如今還未授官,身上的銀錢想必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段懿一怔,正要道謝,又看裴元斓散漫地揮了揮手,道:“每日的房費,從你日後的俸祿裡扣。”
說完,又不耐煩道:“好了,快帶下去吧,省得本宮心煩。”
段懿站在曙雀身後,彎了彎一雙狐狸眼,乖順應道:“是。”
時節已近春末,海棠褪盡,飛絮如雪。
窗子開着,裴元斓支手撐在下颌上,目光不自覺投向窗外。
初見段懿的那日,池塘還是殘荷一片,數日過去,竟也有“小荷才露尖尖角”之勢了。
直到眉心被輕輕點了一下,裴元斓才反應過來,轉頭正對上阮箋雲笑吟吟的目光。
“殿下,回神了。”
被好友如此明目張膽地調侃,裴元斓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飾般輕哼一聲道:“你膽子倒是大,小心我治你個不敬的罪名。”
“殿下仁善,連比我更該治罪的都好端端地從您屋子裡走出來了,我又有什麼可小心的?”阮箋雲熟知她脾性,才沒把她的威脅當回事。
又半真半假地同她開玩笑:“本是去沾人家的喜氣,不想竟真沾了個驸馬回來,殿下鴻福啊。”
話一出口,方覺不妥。
裴元斓曾有過一任驸馬,病逝而亡,這是京城人盡皆知的事。
也是因着這個驸馬的故去,裴元斓才更加深居簡出,若非十分重要的事,便是連宮宴也能推就推。
她如此魯莽的一句,也不知會不會勾起裴元斓的傷心處。
幸好對面之人隻是懶笑一聲,眉目間絲毫未有傷感之态。
“驸馬?”裴元斓不屑,“他還不夠格。”
她語氣輕松,阮箋雲卻不欲再在此話題上深究,于是轉移話題道:“殿下中午在何處用膳?聽聞食鼎閣上了新菜式,可要一同去嘗嘗?”
自從被那隻狐狸精纏上後,裴元斓的确也許久沒有出過門了。
今日難得阮箋雲主動邀請,她也起了興緻,起身道:“去,怎麼不去?”
不想話音剛落,便見曙雀苦着一張臉進來,在裴元斓耳邊低聲道了幾句。
阮箋雲離得近,也隐約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似是“段公子”、“發怒”之類的。
再看裴元斓逐漸變黑的臉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當即輕咳一聲,道:“我忽然想起府中還有事,今日就算了罷,待來日殿下空了,再請您吃酒賠罪。”
隔壁廂房那祖宗又鬧起來了,裴元斓正頭疼得緊,聞言忙不疊地揮手,命曙雀送她出府。
送走阮箋雲,才阖上眼,指骨抵在靈台處,一副極為頭痛的模樣。
驟然有風吹進來,卻不是順着窗子的位置。
裴元斓内心長歎一聲,睜開眼,果不其然便見一道绛紫色的身影站在榻前,正擰着眉看她,一副抓/奸/在/床的模樣。
“你與她都聊些什麼?怎麼聊得這樣久。”
“與你何幹?”裴元斓反唇相譏,一點也不慣着他。
“你不過是我的幕僚罷了,管這麼寬做什麼。”
段懿嗤笑一聲:“誰家的幕僚還兼顧暖/床的?”
說話間,已十分熟練地坐上榻,強硬将裴元斓放倒在自己腿上,雙手輕柔地替她按揉起了靈台。
頭腦中的昏鈍緩解不少,裴元斓被按得舒服,便也随他去了,隻笑罵他一聲:“越來越沒規矩了。”
也不知是她慣的還是怎麼,自從将這人留在府裡後,他變得愈發膽大妄為,不,應當說是露出本性了。
不僅占有欲十分旺盛,還極其黏人,即便沒事也總強行與她挨在一處,稍不順他意,便一哭二鬧三上吊起來。
裴元斓被他纏得頭疼,為了找回往日的清靜,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這種行為。
今日自己與阮箋雲聊了許久,他能忍到此時才發作,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他這樣按着按着,令裴元斓忽得想起一件自己從前一直想問,卻總是忘了問的事。
“你之前說,裴元嘉邀你去她宮中一叙,”她偏頭躲開那人的手,望着他精緻的面容,道:“為什麼不選她?”
為什麼,不選可以一步登天、平步青雲的五公主驸馬,而是甘願以一個幕僚的身份,無名無分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