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再清淡,也總比殘羹冷炙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項雲華已經很久沒吃得這麼好過了,他垂着眸,一口一口吃得分外用心。
一碗清粥,兩碟小菜,被他一個人消滅得幹淨。
待用完後,曙雀來收拾餐具。
他立在一旁,掙紮了許久,才出聲道:“……請問曙雀姐姐,她是誰?”
曙雀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笑了笑,不正面回答,隻道:“等她想讓你知道的那天,你就知道了。”
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剩下的一整個下午,都隻有他一個人在屋子裡。
等到外面天色黑透,又用了一輪晚膳,徹底填滿了五髒廟,才有人提着燈前來,讓項雲華跟着他走。
密道很長,兩人走了許久,才終于看到了光亮。
待走到盡頭後,那人打開密道的出口,又将手中的包裹遞給他:“這是公主吩咐我給您的。”
她居然真的是公主。
來不及震驚,項雲華喊住那人,問道:“你家公主,排行第幾?”
那人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卻還是老實回答了:“第四。”
原來是四公主。
項雲華摸出了包裹中的東西,那是一包幹糧。
他道:“麻煩你,替我代四公主好。”
那人躬身應下,轉身消失在密道中。
項雲華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身後,是如同萬仞高的城牆,巍峨莊嚴,凜然堅實。
随後轉身,毫不猶豫地大步朝密林中走去。
曾經他以為會一輩子待在這裡的故鄉,變成了親人的墳場。
—
曾經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可他最終還是回來了。
那你呢?
段懿也想問裴元斓。
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
但他最終沒有問出口,隻是将她的頭輕輕地挪回來,固定在自己腿上,一邊按着,一邊閑聊般道:“隆安六年。”
“你還記得嗎?”
隆安六年,裴元斓在心底推算了一下,那就是十四年前。
她當時才九歲,如今都二十有三了,還能記得什麼?
段懿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根本沒有想起來,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黯然,“哼”一聲道:“果然是人老了,好差的記性。”
裴元斓一聽他“哼”就頭疼,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斥道:“滾下去,一來就讓本宮煩心。”
段懿才不聽她的,強硬地捧住她的臉,低下頭和她對視,上挑的狐狸眼亮晶晶的:“你别兇我,我好怕的。”
怕?裴元斓險些氣笑出聲。
誰怕誰啊,她才是該怕了他吧。
“不理你了,我要喝藥了。”
段懿松開手,揚聲沖外面喊了一句:“曙雀姐姐,我的藥好了嗎?”
小時候生的病太多太重,從京城出來後又一路颠沛流離,他身子底便沒養好,時不時便得喝藥養着。
沒了他的鉗制,裴元斓重新坐起身,聞言忍不住白他一眼。
叫曙雀倒是叫得禮貌,她與曙雀同歲,怎麼不見這小子叫她姐姐?
曙雀應聲進來,将藥端給他。
“謝謝姐姐。”他接過藥,乖巧地埋頭喝了一口,精緻的五官瞬間擠成一團。
好苦。
裴元斓在一旁饒有興趣地欣賞他皺着臉喝藥的表情,随口問道:“喝的什麼藥?”
段懿把頭扭向一邊:“這時候知道心疼我了?晚了!”
裴元斓瞬間後悔自己方才的多嘴。
有些人,就不配别人給他好臉。
她沒注意到,段懿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岔開了。
“不過,你要是給我一顆蜜餞,也還來得及的。”段懿自顧自地替她哄着自己。
“沒有。”裴元斓都懶得搭理他,多大的人了,喝個藥還要蜜餞。
段懿歎了口氣,又哄了自己半天,才認命般捏着鼻子把藥灌盡。
咽下最後一口苦澀,他看着裴元斓,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
“你小時候都還有的。”
“什麼?”裴元斓沒聽清。
“沒什麼。”他移開目光,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她,“抱怨你狠心薄情。”
裴元斓“呵”了一聲,散漫地揮揮手,示意他滾。
誰像他啊,這麼嬌氣,也不知道家裡人怎麼慣出來的。
從小到大,她喝藥從不需蜜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