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好友調笑,阮箋雲起先還有些赧然,然而不經意擡頭,目光越到對岸,在看到岸邊伫立着的鮮豔身影後,便笑出了聲:“大哥不說二哥,殿下自己的桃花債追來了,可怎麼辦?”
裴元斓先是不明,後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霎時臉色一黑。
不是叫他在屋子裡等着嗎?就這麼閑不住。
她有些頭疼,也沒了心思繼續烹茶,草草将手中茶具一丢,與阮箋雲一同起身,走出亭子。
阮箋雲回府時,恰好是大理寺下值的時辰。
她撩開帷幕看了看天色,對車夫道:“不必停了,直接去大理寺接殿下吧。”
車夫應了一聲“是”,便趕着馬兒繼續朝着大理寺行駛去。
裴則毓得到消息的時間比兩人略早一些,是以一下午都在不停安排着自己走後大理寺各項事務的運轉,好不容易趕在下值前大概安排完。
時良進來禀報,說皇子妃在門外等他時,他還有些自己的公文沒有處理完。
初夏已至,雨停之後,暑氣也日漸升騰起來。
裴則毓應了一聲,随即想到了什麼,又叫住時良,道:“叫人将庫房的冰鑒搬出來。”
“讓她進來,在這裡等我。”
時良點頭,轉身照辦。
甫一進公廨,一股涼爽之氣便迎面襲來。
阮箋雲頓感精神為之一振,靈台也清明了許多,不似先前晨起時,因着悶熱粘稠的空氣而感到困倦。
“卿卿來了?”裴則毓并未擡頭,隻道,“你先坐,等我一刻鐘。”
阮箋雲應了一聲,就近找了個椅子坐下。
裴則毓在辦公,她也沒帶書來,一時有些無事可做,隻能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眼前的陳設。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到官府裡。
裴則毓的公廨布置得十分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了。
除了大理寺統一的陳設之外,便隻有一張桌,兩把椅,和地上擺着的一隻冰鑒。
清清冷冷,空曠單調。
阮箋雲不由得回想起最初成親時,将卧房有關婚禮的裝飾都去掉後,雪洞一般冷淡的模樣。
她還從未見過有人會将卧房布置得這麼光秃秃的,連一絲生機都沒有。
心頭覺得可愛,唇角便不自覺勾起。
目光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了裴則毓身上。
說起來,她好像也從來沒見過裴則毓處理公務時的樣子。
府裡的書房是屬于他個人的領域,除了那次為着阮筝雲有事相求,其餘時間,阮箋雲都是很自覺地從不涉足的。
裴則毓在工作時,與往常的模樣有些不一樣。
慣常舒展的眉眼,會在批閱公文時微微蹙起,顯出一份冷厲與凝重;薄唇抿得平直;連眼神都專注平靜,不容侵犯。
阮箋雲視線下滑,落在他的衣裳上。
本朝官服,是依據職責劃分。
裴則毓身為大理寺卿,官服為赭紅色方領,衣袍下擺繡有瑞獸獬豸的紋章,腰間用一根玄色紳帶收束,脊背筆直,更顯他肩寬腰細,身高腿長。
他平日下值,都會将官府在大理寺換下,從未直接穿回家中過,阮箋雲還從未見過他穿這般鮮豔的顔色,更襯得面白如玉,矜貴清隽。
不得不說,穿官服的裴則毓,不知為何比往常看起來更吸引人。
咦?
阮箋雲目光上移,注意到了他的領口。
怎麼領口的扣子沒系好,被解開了兩顆?
裴則毓不是大意之人,因此絕無可能是早晨穿衣時忘記系了。
從前在閨閣中時,青霭鬼鬼祟祟跟她講過一些妻子是如何辨别丈夫有沒有在外偷腥的,其中,“衣襟不整”就是一個很典型的細節。
阮箋雲搖搖頭,被自己胡亂的揣測弄得啞然失笑。
這種事發生在除了裴則毓以外的任何人身上,她都相信。
别看裴則毓待人一向溫和,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但熟悉之後,就會發現,裴則毓溫柔的底色是疏離。
正是因為不在意,才可以對所有人都做到溫柔。
這會子功夫,裴則毓已經将公文都批閱完了。
将筆擱下後,擡頭恰巧望見阮箋雲坐在他斜對面,正垂着眼睫無聲地笑。
“卿卿在笑什麼?”
他冷不丁地出聲,把阮箋雲吓了一跳,她聞聲轉頭看去,“啊”了一聲:“殿下忙完了。”
“嗯,”裴則毓颔首,“走吧。”
眼看裴則毓繞過桌案,就要邁出公廨的門,阮箋雲見他是真的沒意識到,便叫住了他。
“殿下。”
她走上前去,與他隔着一臂的距離,伸手将他領口的扣子系上。
“您的衣襟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