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穿堂而過,夾雜了她身上獨特又清淡的香氣,溫柔地迎向他。
待她系上扣子站定,裴則毓才想起了這樁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
“午後有些悶熱,就解開了兩粒。”
阮箋雲點點頭,關心道:“可是冰鑒沒冰了?”
裴則毓搖了搖頭:“有,隻是沒想起罷了。”
“你來了,才想起來庫房裡還有這個。”
下午忙得腳不沾地,他哪有心思去想得起來這個?
甚至是下屬出言提醒,他才意識到自己額上全都是汗。
想到這裡,裴則毓忍不住後撤一步。
就算汗幹了,也怕殘留的汗味熏到她。
阮箋雲聞言,彎了彎眼睛。
她心情十分愉悅,為了不叫裴則毓看出來,便換了話題:“從前怎麼不見殿下穿官服回府?我瞧着别人好像都是直接穿着回府的。”
裴則毓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有些無奈地蹙着眉,道:“太豔了,我不習慣。”
大理寺夥食清淡,俸祿清貧,樁樁件件,這些他都不覺有何問題。
唯獨這一身赭紅色的官袍,最讓他頭疼。
他平日裡,慣穿的都是些清淡顔色,打開衣櫥,和阮箋雲慣穿的十分相似,甚至有些穿出去,都會被人誤認為是夫妻二人專門定做的。
裴則毓今歲雖才及冠,但他從未将自己與京中的“五陵年少”之輩劃上過等号,更下意識地認為,豔色是适宜年輕人的顔色。
他從未有過少年心性,自然也不會去穿少年人的衣裳。
阮箋雲“啊”了一聲,頗有些遺憾道:“是嗎?可我覺得殿下這身極為好看呢。”
驟然被這麼直白地肯定,裴則毓一時有些怔忡,随即回過神來,指骨抵在唇邊,輕咳一聲:“好。”
“我以後都穿着它回府。”
他總歸不會一輩子都穿着這件官袍,哄哄她也未嘗不可。
阮箋雲聞言一怔,随即唇角不自覺翹起,隻覺得面前的人分外可愛。
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單純地誇他一下。
但她到底也沒有出聲解釋,畢竟裴則毓穿官袍的模樣确實很養眼。
因着阮箋雲是坐馬車來接他的,裴則毓便将絕影交給了時良,讓他牽着回府。
兩人并肩走到門口,先後上了馬車。
帷幕落下,阮箋雲便開門見山:“殿下,您要去西南嗎?”
她知道此事,裴則毓并無意外:“四皇姐告訴你的?”
“陛下催得很急,而且吳廷金死得蹊跷,務必要去一趟。”
他以為阮箋雲是在擔心,于是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承諾道:“放心,我會努力趕在乞巧節前回來。”
乞巧節,家家戶戶夫妻都會成雙入對地上街遊玩,他不在,恐她一個人寂寞。
阮箋雲沒跟上他的思路,一時有些懵。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到乞巧節了?
但她沒放在心上,隻是點點頭:“那我回去幫殿下收拾行囊。”
“不必,”裴則毓搖首,道,“東西不多,讓時良收拾便是。”
若是尋常公辦出使,沿路都會設驿站。外派的京官,大多是京城人士,自小嬌生慣養,睡不慣條件艱苦的驿站,便會選擇在相鄰郡縣的官府下榻,整頓車馬後再繼續出發。
但既答應了她早些回來,裴則毓便二者都不打算采納,輕裝上陣。
若是盡全力趕路,應當能将行程壓縮到往常時間的一半。
阮箋雲也不熟悉他事務,遠不及跟了他十數年的時良利索,自然沒有反對意見。
回府後,裴則毓先去淨房沐浴,才出來吃的晚飯。
進去之前,交代阮箋雲不必等自己。
他被公文耽擱了一陣,兩人回來的時間本就比正常下值晚了,若再耽擱,怕妻子會餓得難受。
但阮箋雲不餓,也不急着用膳,便叫青霭端上來一碟糕點,倚在小榻上,一邊慢慢吃着一邊看書,等裴則毓出來。
從前不覺得,但自從習慣與裴則毓一起用晚膳後,便覺得吃飯一事,還是兩個人一起吃更有食欲。
裴則毓也沒有叫她久等,不多時便推開了淨室的門。
袅袅白霧裹着熱氣,從淨室裡蒸騰而出。
夏季暑熱,裴則毓也換了更輕薄的袍子,隻随意在腰間系了一個結,露出大半胸膛,以及延伸向下,沒進浴袍的隐隐肌理。
阮箋雲擡頭,便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他袒露的胸口。
即便兩人有過一段時間不短的同塌而眠,但那也都是吹了燭燈之後,黑漆漆一片,隻能感受到身邊人溫熱的鼻息,她還是頭一次這麼坦誠地見到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