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章頓時哭笑不得,反問他:“哥,你怎麼會這麼想啊?”
蘇鏡澈低頭望向樓下,一排桂花樹正開得燦爛,他巧妙轉開話題:“你沒發現嗎?以前你總是坐在角落裡,即使不開心也不會說出來,這次看到你,感覺你好像比以前開朗很多,和我們打招呼的時候,眼神沒有以前那般膽怯。”
她嫣然一笑,不置可否。
聽說姑父蘇齊在家也會做飯,哪怕此刻廚房門虛掩着,鍋裡翻滾的肉冒出濃郁香味依然蔓延到陽台這邊,林念章不禁感慨:“哥,你真有口福啊,姑父做菜這麼香。”
蘇鏡澈嘴角一揚,“那是以前,現在我和你一樣在外面工作,也就逢年過年時放假回家。”
一張檀棕實木圓桌擺在客廳靠近廚房的位置,雖與客廳整體偏淺色的家具搭在一起稍顯違和,但沒有人拗得過固執己見的奶奶,林念章上前擺好碗筷,退到一旁,十張椅子,偏偏有十一個人,瞥見最後一張空椅子,蘇鏡澈主動開口,“念念,你坐這。”
林念章搖頭,還未說話,就聽到奶奶不耐煩地說:“讓你坐就坐,站在那裡像什麼話。”
她面色一沉,又聽到爺爺說:“坐這吧,剛好有事問你。”
爸爸媽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林念章在心中為自己默哀,準不是好事,果然,下一秒就聽到爺爺說:“今年該畢業了吧?”
她點頭,“已經工作了。”
爺爺扭頭看向正在吃紅燒排骨的爸爸,“老大,你閨女畢業了,該給她找個好人家了,現在年輕人都流行晚婚晚育,不學好!隔壁單元老汪的孫女,今年都二十八了還沒有結婚,再過幾年都沒人要了。”
不知這話怎麼戳到奶奶的心扉了,她也加入這個話題:“章紅,你也是,當媽的要多為這事上點心,女人就應該找個好人家嫁了,專心在家生兒育女,打工能賺幾個錢。”
章女士點頭,邀功似的,“媽,你放心,我已經相中老林單位的一個小夥子,據說他爸是做生意的,家産頗豐,而且已經約好明天下午和念念見面。”
林念章如同一個觀衆,冷眼旁觀這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排起她的人生,她已經不再是十八歲那年被人欺負不敢還口,要生活費被說用錢太大時唯唯諾諾的小姑娘。
大二起,她就和室友一起在外兼職,雖然賺得不多,但也能支撐自己的生活,于是她的懂事變成章女士口中炫耀的談資,“我女兒生活費都是自己賺的,厲害吧!”
吃完飯,林念章又被章女士叫到廚房要求幫忙洗碗,她忍着怒火,問:“為什麼不買個洗碗機,這麼多碗要洗到啥時候?又不是沒錢!”
章女士手裡扒着一個碗,碗底的紅油流到洗碗池裡,她輕蔑地回:“你說得輕巧,你奶奶不讓買,說是費電,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林念章無語,但還是乖乖撸起袖子,走到洗碗池邊,一手拿碗,一手拿洗碗巾,低頭洗起碗來。
直到腰背發酸,她長呼一口氣,把洗好的碗疊在一起放到櫥櫃。
她走到廚房門口,望向客廳的淺灰真皮沙發,此刻坐滿人,她拿出手機給蘇鏡澈發微信,“哥,我們走吧。”
蘇鏡澈收起手機,起身和姑姑姑父說:“我和念念出去一下。”
耳邊是歡快的流行歌曲,車窗外是一棵接一棵似乎望不到盡頭的栾樹,青黃相間,林念章舉起手機,想要拍下它。
按下快門,卻發現車速太快,景色模糊成一片。
算了,不生氣,林念章放下手機,跟着音樂節奏搖頭晃腦,身旁蘇鏡澈戴着墨鏡,從側面望過去,最搶眼的是他流暢的下颌線。
午後的陽光熱烈,卻不灼人。
車窗降下一半,呼嘯的風帶着空氣裡清新的氣味灌進車廂内。
蘇鏡澈望着筆直的道路,冷不丁冒出個問題,“念念,你就這樣跑到鄉下來,不怕大舅媽生氣嗎?”
林念章撥開眼前被風吹亂的發絲,坦白回答:“當然怕啊,但是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來讨好他們了。以前讀書的時候,每次向他們讨要生活費,都會附帶一頓教育,不要亂花錢,大人賺錢不容易,省着點花。我不知道别人爸媽是什麼樣的,反正我媽讓我明白手心向上的日子不好過,就算對面是自己父母。”
蘇鏡澈也許是沒料到林念章的回答如此沉重,他閉上嘴,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不過從她的話裡,也可以直白看出她和以前相比,思想成熟不少。
跟着導航,曆經兩個小時四十分鐘,蘇鏡澈終于将林念章送到她的外婆家,一個名叫安永村的地方。
林念章一眼就瞥見那棵熟悉的桂花樹,今年不知被誰修成圓蓋,遠遠望去就像一朵巨型蘑菇。
一打開車門,桂花香味直撲她的鼻尖,外婆聽到動靜後從屋裡走出來,瞧見林念章的身影時,眼裡迸射出驚喜,“呀!念念來啦!”
林念章快步上前,手立刻被外婆拉住,“外婆!這是我姑姑的兒子,我表哥蘇鏡澈。”
蘇鏡澈繞到後備箱取出林念章的粉色行李箱,瞧見上面的海綿寶寶貼紙時,不禁一笑,還是他熟悉的那個表妹,即使表現的再成熟,依然會有童心未泯的時候。
“外婆好!”蘇鏡澈走到林念章身旁,也跟着她稱呼。
“來,進屋坐!”外婆招呼二人。
蘇鏡澈正想要拒絕,不料林念章早已預判到他的舉動,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嘴裡振振有詞,“走吧,哥,喝口水不耽誤事的,來都來了,不差這一會。”
好一個“來都來了”,這四個字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瞬間打消他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