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們跑到後院的時候,段大娘已經心有餘悸的倚着井邊撫着心口喘氣。
段知微跟阿盤兩個人一個一隻胳膊把她拽起來,問一旁的蒲桃發生了什麼事。
蒲桃看上去很是着急:“大娘想去井邊打點水,結果腳一滑差點掉進去。”
段知微四處掃視一圈,這宣陽坊的商肆是剛剛租賃下的,井邊别說有青苔,就連雜草都沒來得及生上幾根,怎麼會突然滑倒呢,她又想起那個看上去略微笑容詭異的娃娃道:“那個磨喝樂呢?”
蒲桃指了指井,看上去有點傷心:“掉進去了。”
段大娘本來拎着娃娃想給她洗洗,自己卻腳一滑差點摔下,手中的娃娃也随着身體重心前移失手掉進了井裡,發出了巨大的撲通一聲。
段知微朝着井裡看過去,幸而是木頭制成的娃娃,沒有沉沒下去,浮在井面上漂蕩。
按照段知微的想法,這娃娃怎麼看怎麼笑得詭異,不像是會帶來吉祥如意的物件,少掉了最好,無奈蒲桃喜歡,而且掉在井裡也影響用水,隻能想辦法撈出來。
段知微歎口氣,看向了在屋檐上曬太陽的金華貓。
金華貓:“?”
阿盤拿來一些柔軟布條,給貓綁上,然後段知微把貓小心翼翼吊進井裡:“加油啊,成功了今晚給你炙些小魚幹。”
看着小魚幹的份上,金華貓隻好一隻貓下了井裡,用爪子扒着,把那個娃娃撈了上來。
那娃娃看着比摔了一跤裙子上染了青泥的段大娘倒黴多了,本來臉上就髒,染了井水污漬多了一大塊,看上去又慘又好笑。
這樣一看,這娃娃笑得眯成一條縫的眼睛也沒那麼怪異了。再說了,要真是被詛咒的娃娃,怎麼會把自己搞得掉進水裡。
這麼安慰了一下自己,段知微把娃娃随手擦了擦,還給了蒲桃,轉身跟阿盤一起把還在嗷嗷叫的段大娘攙回了屋内。
小插曲解決了,段知微就繼續伏在塌邊上想乞巧節的菜單。
火房裡已經備下了各色新鮮瓜果,井水湃了枸橼和木瓜,隻待乞巧那日被雕成奇花異鳥的模樣。
段知微打開了西市買來的那盒子巧果兒,時間過的有些長了,巧果兒已經幹巴巴了,表面一層裂痕,裡頭的紅豆也開始泛渣,口感真是不怎麼樣。
于是段知微決定放棄從印花上做文章,打算做一份雙色巧果兒,畢竟是乞巧牽牛織女相會,好事自然要成雙。
在西市逛了半日,段知微發現市面上賣的那種用來應巧的巧盒兒都各式各樣,有漆器描金的、有掐絲銀嵌寶石,雖然段知微偷偷覺得這樣的盒子用來裝喜蛛也太浪費了,架不住是真的好看,賣這巧盒的貨攤邊基本都圍着五色斑斓的仕女。
這樣對比下來,裝巧果的盒子也太樸素了,拿出來送禮實在是不算體面。便準備去買一些輕巧又好看的竹籃子裝巧果。
一堆兒竹籃子、五色線和彩箋買了回來,段知微喊上了全體女員工圍坐在一起,用五色線盤上一些流蘇,用來給竹籃子做點綴。
自己則拿了一張彩箋提起筆要寫一些有乞巧氛圍的詩句,墨已磨好,筆已經握在了手裡,她想了想,又把筆放了下來。
這碧苔箋用了水中苔菜染色,其色淺綠,裡頭摻着雲母粉泥、浣花箋則是用紅色染料染色,其色朱紅,裡頭摻着桃花碎片,紙面上蘸着金泥。
非常的好看,就是價格也不便宜。
段知微自覺字醜,對不起這樣的彩箋,于是決定去找甄回,這位書生除了吃飯和做事的時候在廳堂,其他時間都蹲在庫房念他的之乎者也。
雇傭雙方都對彼此非常滿意。
這邊甄回頂着着兩個黑眼圈出來,坐下頗為珍惜的摸了摸那昂貴的彩箋,而後提筆道:“娘子要寫什麼。”
“雙星良夜,耕慵織懶,應被群仙相妒。”
“願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
“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
都是些脍炙人口的七夕詩詞,段知微不假思索的就念了出來。
甄回對段知微的才學認知本來還停留在“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的程度之上,突然幾句驚才絕豔的乞巧詩詞突然從她嘴巴裡流露出來,甚覺慚愧、深感挫敗。
甄回憋了一會,抹着眼淚感動道:“某真是小看了娘子,沒成想段娘子竟然是女中詩仙,甄某苦讀多年,做的詩也有上百首,全都比不上一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卧看牽牛織女星’。”
“你比不上的又不是我,這比不上範成大、柳永和杜牧不是很正常嗎?”段知微心說,見他又要抹眼淚,頗為無奈。
一時阿盤她們幾個的流蘇串子也都編好,将流蘇串子和寫着乞巧詞的彩箋别在竹籃邊上,看上去甚是别緻、優雅。
“定會大賣的。”段大娘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