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娘一早就站在殿外的一棵老樹下等她們,蒲桃噔噔噔走過去,段知微先把自己紮好的麥草竹籮遞給她們,囑咐道:“别走太遠,這個竹籮别忘了燒,早些回來吃蓮子羹,裡頭擱了冰,太久了就不涼了。”
兩人笑着應了,拎着竹籮手牽着手跑遠了。見她們走遠,段知微這才把一大缸蓮子羹從驢車上卸了下來。
八字娘娘廟外頭非常的熱鬧,想來參拜的仕女們結束後會買些胭脂花粉、針頭線腦什麼的,長安的小販一股腦兒簇擁了過來,賣各色兒飲子的、甜糕的、胡餅的、馄饨的。還有用度上的針線、花兒粉的,整條街都熱鬧哄哄的。
段知微故技重施,拿一個高腳食案擺到前頭,擺上一碗色澤溫潤,呈白玉色的蓮子羹,這羹裡除了蓮子,還放了桃仁、銀耳和紅棗碎,因此略顯黏稠。
八月正值盛夏酷暑,樹上蟬鳴聒噪的厲害,段知微旁邊站了個用手工編籠賣蝈蝈兒的老人,那叫聲高低不一,此起彼伏。
段知微隻好安慰自己,都是夏天的聲音。
很快這好看的蓮子羹吸引來了長安仕女,段知微趕緊打氣精神問道:“娘子來份蓮子羹嗎,這蓮子剔了芽心兒,煮得很軟糯,而且裡頭擱了冰的,吃一碗消夏暑。”
那仕女确實拿着個團扇不停地扇風,聽到“擱了冰”三個字眼前一亮:“那來碗嘗嘗。”
蓮子确實煮得恰到好吃的軟糯,銀耳滑爽,還伴着微微的紅棗香,最重要的是,這是涼的,依稀可以吃到裡頭一點小冰碴子。
很快段知微面前排起了隊。
今日八字娘娘誕辰,就連宰相夫人也一大早的趕到,遑論其他官員。因此金吾衛加強了廟附近的巡防。
袁慎己帶着自己的衛隊在廟附近巡視,一眼就看到了排着長隊的攤子,于是他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又是她。
晌午過後,八字娘娘廟人流開始漸漸稀疏,袁慎己又往那邊走了一回,這次段知微的攤子前已經沒有人了。
兩個小孩玩得滿臉是汗,段知微給每人來了一碗蓮子羹,轉頭開始收拾攤子,一擡頭,看見了大步往這邊走的袁慎己。
她趕緊迎了上去,後面的蒲桃和朱娘也擱下手中的蓮子羹朝着他跑去。
段知微最近老是想着磨喝樂娃娃的事情,無奈總遇不到袁慎己,現下終于遇到了,她也顧不上行禮,忙開口問道:“上回那個娃娃和高婆婆怎麼樣了。”
朱娘和蒲桃也擡頭看他,三張頗為焦慮的臉一起面向他,不知為何,袁慎己覺得有些好笑:“已經送過去了,高婆婆也安然無恙,放心。”
段知微松口氣,而後又不太好意思的補了叉手禮:“都尉不介意的話,來份蓮子羹吧,裡頭擱了冰,消夏暑的。”
她打開已經封好的瓷缸,給他倒上一碗。
段知微忙碌着,臉色有些微微發紅,幾縷烏發絲散落下來,襯托的更加肌膚如雪。
也不能怪段知微頭發散了一些,自從上回把葉脈簪給了磨喝樂娃娃以後,段大娘決計不讓她再帶任何帶金子的飾品,她隻好綁了根竹筷子。
袁慎己見她模樣動人,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想了想,又從懷裡拿出一根葉脈簪。
段知微很是驚訝。
袁慎己道:“那磨喝樂托我還給你,說是已生受娘子大恩,不能再取你珍貴的簪子。”
段知微接過,心情有些複雜,這世道沒錢寸步難行,不知磨喝樂跟高婆婆在那能不能過得好。
袁慎己看穿她的擔心道:“段娘子不必憂心,袁某将身上一袋銀錢贈與了高婆婆,想來能用上一段時日,之後若有差役路過勉縣,袁某也會托人看顧的。”
這下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神情,段知微道:“都尉心系百姓,真是令人敬仰啊!”
蒲桃在後面不甘示弱,憋了半天道:“都尉真是如終南山的山峰一樣可靠......”
這比喻說得新奇,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不遠處,幾個衣着華貴的娘子朝着他們看去。
其中一位正是袁慎己的表妹杜家二娘。從她們幾個的角度看去,很像是袁慎己送了一根發簪給了段知微。
本朝雖然風氣開放,但是男性給女性送上一份首飾,也隻有上元佳節“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光景。
旁邊一位藍衣娘子看着杜二娘煽風點火:“妾當袁都尉是什麼姑臧山上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原來隻在我們面前這般,到了别人那裡,那可是熱情的很。”
另一位娘子讪笑兩聲勸道:“汝南袁氏擅出武将,袁都尉當是前途無量,再怎麼也不可能跟一個當垆的商賈有牽扯,定然是誤會。”
藍衣娘子道:“你怎知她是當垆的商賈?”
“妾身在她家食肆定過立夏的香糖果子和乞巧的巧果兒,味道不錯,造型也頗為别緻。”
杜二娘倒是沒露出什麼争風吃醋的表情,隻是頗為若有所思看着遠處正在說話的袁慎己和段知微說道:“你剛剛說的那家食肆,地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