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袁慎己在看到一後院的美人後,倒是沒有被人戳穿的窘迫,表情卻是瞬間冷了下來,緊緊抿着的下颌骨像那把鋒利的寒刀,渾身散發着冷硬的戾氣。
就好像那些并不是花容月貌的美人,而是企圖侵犯邊疆的突厥士兵。
那群美人聽見聲響霎時都看了過來。
疑是洛川神女作,畫裙香鳳郁金香。滿庭繁複的異域香氣搞得人頭暈腦脹,段知微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其中還有異域美人,其中一位身着粉色紗麗和綠色晶亮披肩的天竺女郎尤其明顯,古銅色的肌膚,烏黑靓麗的頭發,望像段知微的眼神像神秘的琥珀。
隻怕是聖人的後宮都沒此等陣容,段知微悄悄撇撇嘴。
卻見一身着鵝黃輕紗襦裙,梳着高聳回鹄髻的明豔女郎施施然走過來福了福身子道:“這位将軍莫生氣,妾身名喚姚黃,我等來此隻是為幫好友尋訪一位親人。”
“姚黃?”段知微驚呼,她想起花肆肆主大力推薦給她的那盆品相雖不佳但要賣半貫錢的洛陽牡丹。
而後悄悄墊起腳跟袁慎己咬耳朵:“這些是花妖啊。”
姚黃嬌羞提起袖子半遮面道:“唉,妾身品相不佳,實在不堪出現在人前。”
段知微望一眼她傾城的相貌沉默了,幾人一時無話。
還是袁慎己先打破了沉默,他看上去餘怒未消,沉聲道:“袁某院中怎會有你們的故人?”
段知微在一旁小聲嘀咕着說風涼話:“那可不一定,萬一袁都尉效仿武帝金屋藏嬌什麼的......”
正說着,海迪耶捧着一盆藍色薔薇抹着眼淚到了□□,跟衆位女郎講:“找到她了。”
這盆薔薇花用着貴重的墨玉花盆,一看就價值不菲,但是那藍色薔薇似乎沒進行過精心打理,葉子有些微枯黃,花朵也蔫搭在盆中,堪堪就要枯萎。
海迪耶慎重雙手交叉向袁慎己行上一禮道:“不知這位将軍可否允許妾身将自家妹妹帶走養傷。”
段知微很驚訝:“這花是你妹妹?”
海迪耶這才道出實情,大食盛産薔薇水,采集大朵薔薇蒸花取液後以琉璃瓶裝之,這玩意很是稀有,每年萬朝來貢時,會向我朝進貢十五瓶。
海迪耶姐妹生長于大食沙漠的一座花架上,是百年難得的幽藍色薔薇,制成薔薇水未免過于浪費,因此花匠将這兩朵雙生藍色薔薇摘下精心培育
绮殿千尋,萬國來朝的長安,不知多少胡商蕃客,将波斯的織錦、南海的珍珠競相往長安城裡頭運。
海迪耶姐妹作為珍寶也未能逃脫這樣的命運,她們跟随一隊胡商在沙漠漂泊了幾個月,終于在冬至朝會前抵達煌煌長安。
這兩盆稀有的藍色薔薇花,一盆在冬至節賞賜到了最近深得聖寵的國舅府,因海迪耶已成氣候,每逢夜半便會哀哀哭泣,因此國舅府就把此花送到了花肆中,令肆主自行處置。
另一盆賞賜給了在冬獵裡拔得頭籌,最是骁勇善戰的武将。
段知微懂了,奈何這武将不知憐香惜玉,不懂風雅事。就在寒冬臘月就把這嬌貴之花往花園随意一放,全靠年邁老仆每天澆上些水,能不枯萎已經算其命大。
袁慎己也不想僅僅一盆花竟然有這曲折故事,見那花确實有枯萎之相,當下便有些理虧,隻得道:“既如此,此花便物歸原主了。”
群花齊齊向着他道謝行禮,而後散去,段知微見一粉色襦裙女子清冷孤傲,又繪着梅花妝,便知是梅花妖;而那滿是清雅香氣的,那應該是茉莉花......
她實在對那天竺女郎好奇,便拉着姚黃一問,姚黃莞爾:“那位名喚芬陀利華的熱情女郎啊,可真得好好感謝她......幫助我們在大明宮打探藍薔薇的消息,又自太液池通過層層巡防趕來此處相聚可不容易啊......那恒河中的白蓮花。”
衆人散去,花園隻剩袁慎己和段知微二人。
段知微想起剛剛在連廊裡遇到袁慎己,自己态度不太好,這下隻剩自己跟他,甚覺尴尬,隻福了福身,繞到他背後準備溜走。
卻聽得一句:“段娘子留步。”
段知微心知溜不掉了,隻得對自己不佳的态度準備道歉:“妾心知袁都尉決計不是那等好色之......”
話未說完,袁慎己疾步離開走進一間廂房,而後又匆匆出來,遞給她一琉璃瓶:“這瓶也是冬至宮中賜下的大食薔薇水,送給段娘子。”
這琉璃瓶呈現隋綠色,澄澈如冰晶玉潤,裡頭的薔薇水用蜜蠟封之,剛剛聽海迪耶講,大食每年隻得十來瓶,此等貴重物品,段知微怎麼好意思收下,剛要推拒,又聽袁慎己說道:
“聽聞宮中貴妃以此水調和香粉,袁某府中并無女眷,生母又早逝,感念段娘子總是容某在食肆裡用飯,此乃謝禮,望娘子不要推拒。”
他說得極其誠懇,又提及生母早逝,段知微莫名覺得有些心疼,隻得道謝把琉璃瓶放入自己的斜跨小包裡。
袁慎己見她收下,露出一個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