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微已經打算走了,聽到公主邀請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未學過長安的這些禮儀,生怕在人前失儀。
在一旁的宦官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一路殷勤地給她引路,好像生怕她跑了。
二人自火房一路行至後院,在遍布菩提樹的夾道間裡遇到了另一位娘子,那娘子生得清秀白淨,穿一素色夾襖,神色間有些怯懦。
不太像是達官貴族家的女兒。
于是段知微先朝着她搭了個話:“娘子萬安,你也是被公主請來的客人嗎?”
那娘子沒想到段知微會突然向她搭話,吓了一跳,而後嗫嚅道:“妾身青鸾,是來此為公主想要的衣裙的。”
原來是這樣,段知微忙道:“今日妾的長姑還特意去了趟東市尋這浮光錦,沒想到肆鋪未開門,隔壁的老媪說是被幾個官差樣的人帶走了,還以為惹了官司,原來是給公主縫制浮光錦了啊。”
那青鸾臉色蒼白,聞言隻是淺淺點了一下頭。
二人來到公主的宴席之上,其間已然是觥籌交錯一片絲竹之聲,座間各類文人才子,美貌仕女正在閑聊飲酒,公主邀請段知微坐到她的身邊去。
段知微也不知面對皇族要行怎麼的禮,隻得雙手輕輕搭于腰間,微微屈膝,口中稱:“公主殿下吉祥止止,百福具甄。”
畢竟新春,無論如何,說些讨巧的吉利話定然是不錯的,公主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笑道:“這吉祥話倒是頗為有趣。”
她仔細打量段知微兩眼,頗為滿意的笑了:“雪膚杏眼,确實是個美人。”
段知微一頭霧水,不知自己容貌跟這場宴席到底有什麼關系,隻好笑了一笑在食案後頭坐下。
不愧是公主設下的燒尾宴,單籠金乳酥、曼陀養夾餅、貴妃紅、長生粥一連疊兒的往食案上。
段知微看了半日,覺得那金乳酥做成一朵富貴牡丹花樣式,看着有金色漸變樣,在小蒸籠裡氤氲着奶香,去極是精緻。
她謹慎挑選其中一朵夾到碗中,輕輕抿上一口,外皮松軟,一口下去濃郁的奶香味便彌漫了整個口腔。
段知微突然從中得到了靈感,雖然牡丹樣式的面點她實在是不會雕刻,但是這面點肖似現代那種奶黃包,裡面搭配的是綿密鹹蛋黃流沙餡料。
如果她能複刻這種甜品,而後在食肆裡頭賣,再宣稱這靈感來源自萬福公主的燒尾宴,那......那不是能賺個盆滿缽滿。
段知微沉浸在對這單籠金乳酥的幻想當中,全然不覺宴會已近尾聲。
兩位宮裝模樣的女郎推着個高大的雕花木架過來,上頭是一件華貴的襦裙,段知微離得遠,遠遠望着那衣裳像一條流動着的、閃閃發光的五色河流。
無論是為了奉承萬福公主,還是真心被驚豔,座上賓都是一連的倒吸涼氣之聲。
這上面是高麗進貢的、朝霞綢織就的錦繡紅衫,袖子兩側是變換顔色的浮光錦,襦裙則是大片大片孔雀的尾羽,如金綠色泛着光芒的絲絨,上頭點綴無數個“眼睛”狀的圖案,神秘又優雅。
這裙子從前面看、從側面看、在陽光之下,在陰影之中,皆是不同色彩不同芳華。
萬福公主頗為自得,她是聖人第二十四位公主,母親僅僅是個美人,雖說天家富貴,但在衆位公主中,确實不那樣受重視。
她沉溺在所有人豔羨的目光中,開口道:“此裙名為羽衣,尾羽是自南方來的神鳥......”
座間一位女郎卻突然像發現了什麼,指了指天空,喊道:“那是什麼?”
如黑雲壓境般,遠處突然飛過來一群黑色的鳥兒。
段知微也擡頭,心想:“這是何種情況,難道說香妃引來了蝴蝶,羽衣能引來百鳥朝凰?”
很快她便知道,自己想法頗為天真,隻見那些鳥兒如同一支自幽冥深處而來的黑暗軍隊,閃電般地帶着悲鳴飛速向下沖着公主的宴席沖了過來。
衆人這時才覺察到不妙,尖叫着散開,有些直接就躲到食案底下,一群貴族看上去竟很是狼狽不堪起來。
段知微本人也很慌張,低下身雙手抱住頭,耳邊知聽到雀鳥高亢的悲鳴和啄食的聲響。
鳥兒的襲擊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一會兒,群鳥竟自散了,衆人這才出來,發現那閃光的華服,竟然被群鳥啄的七零八散,破破爛爛的,隻剩兩片殘破的尾羽落在地上。
段知微咋舌,這要是落在人身上,簡直不敢想......
守在觀外的千牛衛匆匆趕了進來,隻不過群鳥早就散的沒影兒了,萬福公主自出身以來第一次丢這麼大的人,大怒,下令徹查。
層層疊疊的千牛衛把青雲觀圍住,既不準外人進來,也不準裡頭人出去。
畢竟裡頭大部分都是貴人,道觀給每個人安排了一間廂房,段知微被分到了最末尾的一間房子,竟然和那位名喚青鸾的娘子在同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