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春雨細密如絲,将整座長安城籠在一片朦胧之中,春闱正式落下了帷幕,食肆客人也不如二月那樣爆滿,段知微終于騰出手來把隔壁新入的脂粉鋪子好好裝修一番。
因為脂粉鋪子比原先食肆的面積還要大些,因此段知微把原先鋪子的火房全部搬到新的地方,原先食肆的堂屋全部打通,再粉刷粉刷,可以多放一些食案。
新火房裡,瓦匠們砌起青磚竈台。段知微親自挑選了上好的青石闆鋪地,既防滑又便于清洗。她在火房一角設了個小水池,引了井水進來,方便清洗食材。
牆角打造幾排木架子,将鐵鍋、砂鍋、各色肉菜蔬菜分類放好,用紗帳子罩好防止蚊蟲,一個個裝着各色腌菜的棕色缸子整齊碼在牆角。
竈台對面設一張長案,用來揉面、切菜。
她在火房與堂食之間設了一傳菜的小窗,挂上竹簾,既保持了通透,又增添了幾分雅緻。
段知微又去了趟東市,找泥匠給自家食肆鋪磚,東市的磚類應有盡有,那種産自江南的禦窯金磚,敲之有金石之聲,再有那彩色琉璃磚,在陽光下有七彩的光亮,都是極美的,奈何價格實在是高。
段知微繞了好幾個圈,最後還是選擇了價位中等的淌白菱形紋的地磚。
堂食區的改造同樣用心。原先的胭脂櫃台被改造成點餐台,上面擺着一排竹制菜單牌。段知微請甄回畫了幾幅山水畫,又添了幾盆蘭花,頓時讓整個空間雅緻起來。
也沒動幾日工,食肆便又重新開了張。解決了地方小的問題,段家食肆可算不會再門口大排長龍了。段知微坐在門口望望綿密而下的春雨,松口氣。
寒食清明将近,來食肆定寒食粥、青團、馓子的食客多了起來。段知微在門口支了口大鍋,讓小狼站個木箱子專門來炸馓子。
這孩子長安話都說不利索,如今也隻能勉強應個是,但是做飯的手藝倒是一等一的好,往往段知微教了一遍,他立刻便學會了。
就比如這炸馓子,需得把面劑子迅速拉扯搓撚,這是個細活兒,蒲桃第一次學把面搞得渾身都是,小狼就不一樣了,那面劑子在他指尖極其靈動地跳躍,不一會兒就拉扯成了細密均勻的面線。
炸起來也有技巧,須得抱着每一根面絲都均勻受熱了,他炸得很好,馓子油亮誘人,金黃酥脆,因此許多人站在油鍋邊上等新出爐的馓子。
可惜他無法與食客溝通,隻能蒲桃站在一旁笑盈盈的跟食客們打招呼,收錢什麼的。
這天又下了一整日的雨,空氣都散發着蕭瑟的寒氣,段知微隻好又把火盆拿出來取暖,瞅着今日約莫應該沒什麼生意了,正欲關門不想門口突然停了一輛朱輪華蓋香車。
杜有容今日穿了身狐裘的大氅,頭上懸着一不菲的瑟瑟珠,在丫鬟攙扶下進了食肆,特意挑了離火盆最近的地方坐下,毫不客氣問段知微要上一盞滾燙的生姜紅棗茶驅驅寒。
段知微隻好拿了個小砂鍋給她煮了些。
杜有容難得放下世家貴女的禮儀,接過一口氣喝幹,慘白的臉色這才好些了。
“這是怎麼了?”段知微看她竟然一口悶了,不覺大為驚訝:“快要清明了,難不成被奪舍了?”
杜有容翻了個白眼:“有什麼好酒好菜盡管上來,我餓得慌。”
這更奇了,鐘鳴鼎食的裴家還能少了她的吃食?段知微想着,還是趕緊去了火房,張羅了一些飯菜。
一碟酸甜紅亮的荔枝肉,一盅湯色濃郁奶白的腌笃鮮,一盤清爽的蘆筍炒蝦仁,再配上一碗栗米飯,看着賣相就好。
杜有容先吃了一口蝦仁,蝦仁鮮活有嚼勁,吃着彈牙,蘆筍掐了老芽隻留脆嫩的部分,吃着很是清甜。
再夾上一塊荔枝肉,外皮炸過十分酥脆,咬下去酸甜的醬汁在味蕾間爆開。
她吃得又急又快,風卷殘雲一般把所有菜連同米飯吃掉,而後端起砂鍋直接喝完了一盅腌笃鮮,裡頭的春筍、鹹肉、百葉結也是一點都沒放過。
段知微結巴道:“那......那裴家缺你吃食了?”
杜有容的貼身丫鬟黃莺也在一旁悄悄道:“娘子,在外面須得注意下禮儀,。若被裴家看到......”
杜有容不耐煩揮揮手:“若是讓你餓着肚子去兇肆晃蕩一圈,你怕是比我更冷更餓。”
“兇肆?”段知微先是驚訝了一會,而後想到清明将至,便覺得正常:“你可是世族裴家新婦,買清明祭拜用品還需得你親自去?”
沒有肆主願意跟兇肆當鄰居,因此東西兩市的兇肆都集中在一條街上。
兇肆門口大都擺着巨大的、紙紮的花,兇肆内有紙或者面團做的俑人,用來侍候的、用來護衛的還有那吹拉彈唱的俑人應有盡有。
清明将近,冷清的兇肆一條街也繁忙了起來,段知微前兩日才被段大娘拉着去過,買一些金銀紙回來自己折成元寶,用來祭奠逝去的親人和祖先。
杜有容道:“不是祭祖的事兒,是裴君的姑母得了心疾,眼看着不行了,他與那姑母自小親厚,讓我親自去挑一塊好的碑石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