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被水幕沖刷過的天際格外明淨。
尹仲醒來的時候,聞到的是一片清新的泥土氣息夾雜着花的芬芳。
這種身心舒暢的感覺,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他低頭看看胸口,那些本該腐爛流血的傷竟然愈合了。
尹仲知道沒有血蟒和銀池,他的傷不多久還是會發作。可這短暫的愈合也令他萬分詫異。
是因為她嗎?
尹仲轉頭望向在一旁靠着樹幹打盹的春花,随即視線落在了她拿着藥瓶的手上,搖了搖頭。
也許真的是那瓶藥效果很好的緣故。
“春花?”尹仲應該自己都沒發覺,他對待春花的态度與别人大相徑庭。
“嗯?”春花睡眼惺忪地起身,茫然四顧,見尹仲正瞧着他,态度随意道:“哦,尹二爺,你醒啦,傷咋樣啦?”
“沒事了。”尹仲笑笑,“多虧了你的藥。”
“哦,你說藥啊。”春花颠颠那褐色的小瓶子,把它扔給了尹仲,“是我朋友的,既然對你有效,就送你咯。”她笑笑,“你算是個好老闆,不然我可沒那麼熱心。”
尹仲接過藥瓶,躊躇一會兒,終究是把自己要給錢買藥的話咽了下去。
他從不欠人人情。
鬼使神差,這次例外。
“那就……多謝了。”
“不客氣。”春花滿不在意地擺擺手:“尹二爺,你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的嘛。”
聽了春花的話,尹仲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悶聲嗤笑了起來。
“好人?”他重複着春花的話,倍感荒唐。“你說我是好人?”
春花莫名其妙地看着尹仲,執拗地點頭:“是啊,每逢旱年水澇,禦劍山莊赈濟救災,養活了多少人啊?每次武林大紛争,不都是禦劍山莊出手調停平息的嗎?鐵衛隊不知被派出與衙門一起鎮壓了多少次匪患;還有每年都捐錢造的橋、修的路……”
倒不是春花刻意關注禦劍山莊的動向,實在是架不住鐵風時不時挂在嘴邊說起這些事,更别提禦劍山莊本來就家大業大,名下産業直接間接讓多少老百姓有了安身立命的活計……
“這樣還不算好人做的事嗎?”她反問道。
尹仲啞口無言,心情頗為複雜,決定換一個話題。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問道,“你這些天去哪兒了?那些人呢?”
連問三個問題,春花猜想尹仲一定很想知道血如意的下落。
可惜她不能說。她不能失去她的朋友們。
春花隻是搖了搖頭,滿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昏睡了好幾天,醒過來就發現躺在了這兒附近,跌跌撞撞走到這兒,衣服還髒的要命……”春花扯了扯身上沾着不少泥垢,皺巴巴的衣服——幸好昨晚靠近城郊前,她換回了失蹤時的衣物,就是怕遇上熟人不好瞎編。
尹仲并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可春花話語裡的信息太簡單了,簡單到沒什麼纰漏可以挑揀出來。
“咕噜噜……”
春花的肚子叫了起來。
“呃……”春花摸摸肚子,擡頭理直氣壯道,“尹二爺,我好餓啊,你帶什麼吃的沒有?”
尹仲心念一動,似是又回憶起什麼,見春花一臉狼狽的模樣,心裡竟泛起淡淡的歉疚。
她在他昏睡過去的時候,守在他身邊很久了。
“走吧。”他起身。
“去哪兒啊?”春花疑惑。
“先帶你買點吃的。”尹仲對春花總是多幾分耐心的,“再帶你回禦劍山莊。”
“哦哦哦。”春花小碎步跟在他後頭。
“等會兒……”尹仲忽然停住腳步,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還是先找地方換身衣服吧。”說完便埋頭大步流星向着城鎮的方向走去。
“……”春花眨眨眼,垂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輕輕嗅了嗅。
好像是有點味兒了吼……不體面,不體面,跟大老闆走在一起的确是要穿新衣服的啦~
不過……
“尹二爺!先說好了!”春花朝尹仲的背影邊跑邊嚷道,“我沒錢買衣服,錢我可不出哦——!”
不知道是不是春花的錯覺,話音未落,尹仲的腳步貌似更快了一些。
再次來到尹天雪的屋前,春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春花。”鐵風的眼圈還是紅紅的。
——他剛剛經曆失而複得的歡喜,還沒完全從妹妹回歸的激動中完全平複心情,就拉着春花來到了尹天雪的房門前。
“大小姐已經一天一夜沒醒了。”鐵風憂心道,“你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