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奇找了個由頭将小光打發了出去,望着正坐在梳妝台前對銅鏡發呆的尹天雪,環臂揶揄道:“又去找姓童的了?”
尹天雪眼神遊移一刹,垂首輕聲道:“我是和春花出去玩了。”
“說些真假參半的話想糊弄我是吧?”尹天奇蹲下/身去,趁尹天雪不防,擡起她的腳底,随手将她腳底潮濕的泥土刮下了一些,細細聞嗅,“去海邊玩的?跑得真夠遠的。”他十分肯定道,“要是真的隻是和春花出去走走,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出去,反倒是遮遮掩掩的?”
尹天雪聞言,抽走了腳,撇過頭挪開了身子,轉向另一邊坐着,顯然是不想和他多說什麼的樣子。
“阿妹。”尹天奇起身扶住了尹天雪的肩膀,欺身彎腰,在她耳邊柔聲道,“我是不會和他們說的。”他又款款坐在她身前,拉住了她的手,“我們兩個人,至少有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和想要的人,對不對?”
尹天雪皺眉道:“你也可以呀,哥哥。”
“我也想,可我的膽氣不夠,我連告訴爹我不想做什麼鬼莊主的勇氣都沒有。”尹天奇面上浮現一抹自嘲,歎道,“其實我有的時候很羨慕春花,她在爹和二叔跟前,總是很自在的樣子,好像沒什麼不敢說一樣。還有……”他注視着尹天雪,“還有那個姓童的,我要是可以像那個姓童的一樣就好了……”
尹天雪剛想出聲反駁什麼,身後卻傳來春花的聲音。
“膽氣不夠可以磨煉。”春花大搖大擺走進來,伸手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天天說羨慕這個,羨慕那個,自己卻從沒有行動,那就隻是紙上談兵,有什麼用呢?”她一口将杯裡茶水一飲而盡。
尹天奇又長歎一記,微微搖頭,怅惘道:“春花,你不懂……”
“好吧,或許我是不懂。”春花癟癟嘴。
畢竟長期生活在尹浩高壓管制下的人不是她。
“但是天奇,”春花坐下,雙手交織,用手背托起臉道,“每個人生來注定要去追求不同的東西,而想要的東西是要靠自己争取來的。”她明亮的眼眸凝視着尹天奇,天真而無垢的目光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你呢?你抗争過嗎?你大聲朝莊主呐喊過你心裡真正的想法嗎?”春花笑道,“如果都沒有過,你怎麼就能認定你不行呢?”
“是啊,哥。”尹天雪贊同道:“沒有盡力做過的事情,怎麼能說不行呢?”
“我……”尹天奇看着春花,慢慢地,眼裡隐隐亮起的光似是又悄然湮滅,“春花……你不了解我爹……”
“尹天奇。”春花知道尹天奇的顧慮,可她不喜歡聽,于是沉聲反問道,“你扪心自問,難道你就真的了解你爹嗎?”她側首看向尹天雪,“天雪,你敢說你真的了解你爹嗎?”
尹天雪被春花突如其來的話問住,半晌,她幽幽歎道:“我不敢。”
春花的視線又落到了尹天奇身上:“不要屈服于一個你想象當中的困難,天奇,”她再次把茶水倒滿杯子,“你看看你自己,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别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卻永遠做一個旁觀者,你真的會甘心嗎?”
尹天奇怔怔瞧着杯中茶水倒映出自己的雙眸,良久,他擡起頭呆呆望向春花,露出一個略顯局促的笑來:“春花……你忽然言辭那麼犀利,我還真不太習慣……”
“那是你還不夠了解我咯~”春花的語氣驟然輕快起來,“我可是冰雪聰明、慧眼如炬,你還得多多習慣我呢。”
那自戀的口氣,倒是與往日無甚分别。
尹天奇忽然松了一口氣。
他一直覺得和春花這樣的姑娘在一起是件時時刻刻能讓人輕松愉快的事情,可剛才的春花居然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她的另一面。
或許,他的确該換一種角度,好好審視這個世界,重新看待身邊的人。
是夜,明月高懸。
春花還在廚房裡忙活,尹天奇自白天的談話之後就一頭紮進房間不出來了。
尹天雪坐在了繡架前,細細端詳眼前的圖樣,琢磨着從哪兒落針會更好。
房裡的窗被猝然推開,一個人影迅速翻了進來,悄無聲息地落地。
尹天雪猛地站起身,剛看清來人是童戰,就被他點住了穴道。
“不管你怎麼想我,不管你怎麼對我,都沒關系。”童戰執拗地對天雪說道,“可你這病,非治不可。”
說罷,童戰“啪”的一下把一張字條拍在了桌上,把尹天雪抱起就走。
一直躲在暗處監視着尹天雪的尹仲緩緩走出,冷笑着看了那張字條一眼。
【爹爹,女兒到親戚家住幾天。】
那上面這樣寫着。
拙劣的謊言。
尹仲嘴角揚起輕蔑的弧度,不聲不響地綴在了童戰身後。
這次他一定要找到這些人藏身的地方。
另一邊收拾好廚房竈台的春花,端着茶點跑到尹天雪的房裡想着聊聊天,順便在她房裡蹭睡一晚。
推開門進去,卻發覺房裡雖然掌着燈,卻空無一人。
“人呢?”四下張望一番,春花看見了桌上的那張字條。
“這是……?”春花蹙眉拿起字條,緩緩念出上面的内容,抽了抽嘴角。
那是童戰的字迹,春花認得——畢竟童戰當初寫給尹天雪的情詩還是她親自過目的。
這牽強附會的理由鬼才信嘞!
春花翻了個白眼,思忖片刻,擡手把燈火吹熄,走出了尹天雪的房間,同鐵風打了個招呼,徑直離開了禦劍山莊——她忍住了自己翻牆的沖動,大大方方走的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