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春花還無法理清尹仲話裡的含義,便見他後退幾步,雙手結印,嘴裡再一次默念起了咒語。
這次的咒語,春花聽懂了一部分。
是她曾經使用過的水幕結界……
不過顯然,這咒法更加複雜,也需要更澎湃的力量!
春花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這次……他又要召喚什麼?
咒語結束,尹仲的臉色已是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春花這才注意到,此時他胸口的傷再度完全撕裂開,每一道張牙舞爪的傷疤都在汩汩往外冒血,看上去煞是可怕。
下一刻,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沒有任何理由,無需任何征兆。
僅憑尹仲的召喚,這天地就可由他呼風喚雨、肆意電閃雷鳴……
春花心裡登時升騰起一股荒謬絕倫的不真實感。
尹仲,他的能耐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可無論如何,方才來勢洶洶的大火的确漸漸被熄滅了。
尹仲兌現了他對春花的諾言。
他斷斷續續呻吟幾聲,眼瞅着身形搖晃幾下便要摔倒在地。
“爹!”
出于本能地喊出了那個稱呼,春花伸手顫抖着将尹仲牢牢接住。
尹仲因春花的那聲“爹”而精神大振。
“鳳兒……你叫我什麼?”他受寵若驚道。
“……”接連不斷的雨水打濕了春花的視線。
“再叫我幾聲啊?”
可她分明能看清尹仲眼裡的驚喜與渴求。
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與他親近。
是父女天性嗎?
她無法抗拒地回應尹仲的請求。
“爹……爹……我是你的女兒,鳳兒啊……”
“好啊!好啊!”尹仲模樣看着慘兮兮,卻笑得開心。
眼睑漸漸沉重,尹仲卻還是留戀地強迫自己睜着眼睛盯着春花,他生怕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之後一切隻是泡影。
“我們先回地底城……”春花起身要攙扶起尹仲,卻被他緊緊拉住胳膊。
“鳳兒……别走……鳳兒……”
春花眼眶一燙,早已分不清臉上滾落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爹……你好好歇息吧……”她柔聲道,“我不會走的……”
“你真的不會走?”尹仲執拗地問道。
春花默然,繼而堅定地點頭道:“我不會走的。”
“好……好……爹爹相信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尹仲這才閉上眼睛真正暈了過去。
天邊的紅光垂垂散盡。
眼前的竹林恢複平靜,複又被洗刷成潮濕的綠色。
最後一縷火苗被雨霧吞噬,風經過,化作一道凄白的歎息。
春花隻是靜靜地摟着陷入沉睡的尹仲。
雨滴淌過她的眉眼、鼻梁、嘴角,最後從下巴跌落。
她隻覺全身冒着冷氣,那種寒意從内而外,凍得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怎麼辦?
她現在應該怎麼辦?
她陡然想起了那把被她留在尹天奇那裡的天蛟劍。
想起了被她藏在懸空寺裡的劍譜。
想起了往生堂裡飲鸩自盡的晦明。
想起了牆面上被壘得高高的一百零六個靈位。
喉頭像是被塞進了一大團棉花,她突然覺得難以呼吸,仿佛有什麼東西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一個懈怠竟是險些要嘔吐出來。
“春花……”
春花似是聽見了尹天雪的聲音。
她遲緩地轉過頭去,看見了雨裡正站着濕漉漉的三個人。
他們正渾身狼狽地、以一種震驚的眼神望着她——
和她懷裡的尹仲。
天雪、童戰,還有……
越過重重雨簾,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
春花與童博四目相對,寂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