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重點嗎……”春花哭笑不得道。
她有時真想掰開童博這個大聰明的腦袋看一看這高智商的腦回路到底是什麼模樣……
她真服了……
見她笑了,童博亦是笑了起來,眼淚卻是一不留神奪眶而出。
春花激烈的情緒被打斷,而今倒是平靜了些許。
她不再執着于甩開童博的手,而是欺身上前,掏出手帕替他擦起了臉上的淚痕。
“今天不是在替别人擦眼淚,就是别人幫我擦眼淚……”她竟也有了開玩笑的興緻,“這一天都在跟眼淚過不去了……”
哭得多了真的好累啊……
春花疲憊地歎息一聲。
她居然也變成了一天到晚唉聲歎氣的怨婦了……
“童大哥……”春花拉着童博緩緩坐下,“這段時間,你一定很難熬吧……”她用視線一點點雕琢童博的眉眼,自責道,“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你的痛苦掙紮……”她一字一句鄭重其事道,“對不起……”
“春花,那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因此感到愧疚……”童博輕聲回應道。
“怎麼可能不愧疚……”春花眼中閃過一抹譏諷之色,笑得苦澀,“我要如何才能不愧疚……”
“如果沒有尹仲……你本該在父母族人的呵護下無憂無慮地長大……你原本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迄今為止你所受的所有痛苦和磨難……都是我和尹仲造成的……”
“你怎麼可以說是你造成的呢?”童博俯身,手掌攀上了春花的臉頰輕輕撫摸,小心翼翼又固執地尋求與她眼神的交彙,“那都是尹仲所為,你為什麼要往自己身上攬呢?”
“我不會把你和尹仲混為一談……不僅是我,天雪、天奇、童戰、豆豆他們,都不會把你和尹仲混為一談……我們都清楚,你是你,尹仲是尹仲!”
“童大哥……”春花輕歎一聲,冰涼的手終于久違地主動覆上了童博的手,“我并不是那種會鑽牛角尖的人……”她頓了頓又道,“我自是不會傻到把尹仲做的事一股腦地扔到自己頭上……”那種把别人犯的錯大包大攬,讓自己郁郁寡歡自怨自艾的事情,是萬萬不可能發生在春花身上的。
不過,她又話鋒一轉:“可是童大哥,你扪心自問,有尹仲在的一天,我們能回到從前嗎?”
“龍婆呢?她會怎麼想?你别忘了,她為此甚至苦苦煎熬了二十年……”
“你的父母族人,他們地下有靈,又會怎麼想?”
童博緊抿着嘴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胸口的鈍痛如此沉重,壓得他連呼吸都如此艱難。
春花說的這些,他又怎會沒想過呢?
他隻是不願想,也不敢想……
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赤/裸/裸地擺在了面前。
“童大哥……當日與龍婆相認,你接受了自己的使命,也說服了我。”
像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力量,春花把童博的雙手牢牢握在胸前,眼眸中閃爍着某種心如磐石的堅定。
“而如今,我也找到了自己必須走的路,你也會懂得我的,對嗎?”
童博的眉心狠狠一跳:“你想做什麼?”
他死死盯着春花的眼睛,咬牙加重了語氣:“你要一個人去做什麼?!”
“我不打算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呢?”
春花輕笑着晃了晃童博緊握成拳的手,盡可能地使自己的語氣更輕松一些:“我隻是要呆在尹仲身邊,好好做他的女兒而已。”
“起碼,他是真的心裡有我。”像是為了勸說童博,又好似在說服自己,她低喃道,“有我在,或許能讓他慢一些成魔……這樣……大家或許都能多一些時間……”
童博猛地抓住春花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失聲道:“春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童博很少有對春花那麼疾言厲色的時候。
他的脾氣總是很好,偶爾流露出一絲活潑的孩子氣,也隻會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做起任何事情都是有條不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春花忽然不着邊際地想起來,印象裡上一次童博的方寸大亂,似乎還是在地底城裡,她為了阻止童博和小紅兩敗俱傷,做出了魯莽的舉動。
那時的他就和現在一樣。
那時的他,和現在一樣讓她心疼。
可是春花知道她不能動搖。
“他的本事你都看見了,你呆在他身邊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童博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栗,“你知不知道我會多擔心你!”
“所以,你決心阻止尹仲成魔的時候,是覺得我不會擔心你嗎?”春花忽然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問道。
聞言,童博的臉色刹那間蒼白如紙。
他仿若失去魂魄般怔愣在原地,扣住春花肩膀的指節僵硬得不能動彈,頃刻間,他隻覺自己的身體從頭到腳都被凍結。
“所以……你是在報複我嗎,春花……”
童博認命般松開了自己的雙手,黯淡的眼底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你是在生我的氣,以此懲罰我嗎?”
“童大哥,你知道我不可能是這個意思……”春花無可奈何地笑了,她知道童博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他就是這樣。
可以接受自己的付出與獻祭,卻固執地力求身邊人的平安。
可是他并不清楚,在他以身入局的時候,愛他的人早就沒有了獨善其身的可能。
恩恩怨怨錯亂交織,所有的一切終究是一團無解的亂麻。
春花擡手,萬分溫柔地摸了摸童博的腦袋,像是對待一個驚慌失措的孩童般,将他攬進自己懷中:“别犟,童大哥。”她摩挲着他的脊背,輕聲哄道,“我知道,隻要你願意,就能想明白的,對嗎?”
良久,直到童博沉默地将自己落在春花腰間的雙臂收緊,又松開。
春花知道他是緩過來了。
“正是因為我知道尹仲的能耐,才更要呆在他身邊啊。”
“你不夠了解他,我心裡卻是清楚,如果我再一走了之,他就真的變成一個徹底的瘋子了……”
“按照他的脾氣,不久之後,他一定會公開我的身份,昭告天下與我相認。”
“我和他,畢竟是骨肉至親……父女相認,也是無可厚非,逃避不了的……”
“既如此,倒不如順着他的意,隻當權宜之計,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