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到他清澈的目光，那些鐵衛無不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哼，尹天奇。”司徒振冷笑道，“收起你這套假仁假義！我早就看透你了！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做禦劍山莊的莊主！”

“你說得沒錯，我的确是婦人之仁，我也并不是最适合坐上莊主之位的那個人。”尹天奇颔首道，“可我從沒覺得這種仁慈有什麼不好的。”

“活着不好嗎？”他緩緩道，“好好與家人朋友相聚在一起，不好嗎？”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禦劍山莊後院回蕩，落在了人們的心裡。

“我承認，禦劍山莊身為武林盟主，統領江湖，需要殺伐果斷的雷霆手段，才能震懾宵小，服膺四方！這是責任。”

尹天奇的音調陡然提高，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是！若一方勢力隻知殺戮，隻講利害，毫無仁義，不講人情，那它和邪門歪道又有何區别?！”

“禦劍山莊能有今日興旺，靠的不僅僅是武功和勢力，更是曆代先輩秉持的正道公義，是朋友遍天下的情誼，是危難時刻，像郭兄、像張捕頭、像趙左使，這些真心相助的朋友們，願意伸出援手的情分！這些，才是我禦劍山莊屹立百年的真正根基！”

他的話擲地有聲，帶着一種令人信服的真誠。

司徒振張了張嘴，雖然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但覺得心頭那份僥幸似乎又穩了幾分。

尹天奇終究還是那個心軟的少莊主，看來自己的命，暫時是保住了。

“不過——”尹天奇的話鋒毫無預兆地一轉，周身氣勢仿若利刃出鞘，“司徒振，我再講仁慈，禦劍山莊也有禦劍山莊的鐵律！叛主投敵，勾結外賊，殘害同門，罪無可赦！”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司徒振。

他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眼中充滿了錯愕和驚疑。

尹天奇猛地向前一步，幾乎貼到司徒振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說道：“今日若不殺你，我……如何服衆？如何對得起那些被你害死、被你辜負的人？”

司徒振渾身劇震！

一股冰冷的戰栗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尹天奇的臉，這張平日裡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臉，此刻卻平靜得叫人膽寒！

“用你的命……”尹天奇的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給所有人一個交代，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徒，也算是……給三隊剩下的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放心，不會很痛苦的。”

話音未落！

尹天奇的動作快如閃電！

身後阿金的佩劍，竟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

太快了！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司徒振臉上的駭意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隻覺眼前一道凄寒的白光閃過，猛然間，喉頭便是後知後覺一涼！

他下意識地想要呼吸，卻隻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他驚恐地瞪圓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尹天奇的臉。

他的臉上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裡面有不忍，有沉痛，甚至有一絲悲憫，但最深處，卻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堅定！

司徒振徒勞地捂住噴湧着溫熱血漿的脖子，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珠子茫然地左右轉動，“噗通”一聲重重地栽倒在地。

司徒振死了。

尹天奇垂着眼，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氣的屍體，看着那刺目的鮮血，握劍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着。

但他的身影依舊站得筆直。

短暫的靜默過去，不知是誰帶的頭，“哐當”一聲，一個三隊的鐵衛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緊接着，一聲接着一聲，刀劍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個危機四伏的夜晚，在司徒振的死亡之後，終于停止了殺戮。

再也沒有人失去生命。

一切塵埃落定。

趙雲第一個回過神來。

她疾步走到尹天奇身邊，緊緊握住了他那隻還在顫抖的右手。

“天奇……”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撫慰，“結束了。”

尹天奇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随即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側過頭，看向趙雲，眼神中流露出滿滿的疲憊和脆弱。

他沒有說話，隻是将她輕輕拉入懷中，仿佛尋求支撐般擁住了她。

趙雲沒有掙紮，溫柔而堅定地回抱他的身體。

夜冷風輕，明月高懸。

禦劍山莊在經過短暫的動蕩之後，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