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着畫廊要是接受藝術家的要求,就必須由林枝或者宋卻本人帶他們進去。
任席言在國内,代表鐘敏也在國内。
那麼,他們極有可能在會所遇到鐘敏。
林枝眼裡閃過一絲興味,細細咀嚼着“遠山會所”四個字。
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可以,你聯系他具體時間。”林枝歪了歪頭,聲音不疾不徐,話是對方笙說的,眼神卻一直看着宋卻。
宋卻繃着臉,站起來不再看她,他伸手撈起桌子中間的展畫,扔到垃圾桶,低頭哂笑。
然後轉身靜靜地看着林枝,牽起唇角,聲音低沉清冽,“不用了,告訴他,他的畫我買了。”
林枝的臉瞬間垮下,“騰”地站起來,和宋卻對視。
最後,她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待會議室人都走出去,秦樂放看了眼牆角垃圾桶裡的展畫,有些可惜地搖頭,本來這幅畫有希望成為今年藝術展頭籌的,屆時畫廊将會收獲一大批流量。
近幾年經濟不好,所有行業都有波及,畫廊全憑宋卻的人脈和收藏家的支持撐着,除了舒意很少有新鮮血液了,偏偏今天宋卻還将舒意這個大金主得罪。
“其實也不一定會遇到她的。”秦樂放清了清嗓子,勸道。
宋卻沒說話,站在落地窗前低頭看着林枝走出畫廊。好在林枝的長得不像鐘敏,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你不是說長輩們都去冰島了嗎,肯定遇不上的,為什麼不接受藝術家的要求,就算你不想讓林枝和周白見面,那就不讓林枝去好了,她也說了沒和畫廊簽約,不算畫廊工作人員,完全說得過去,再說了我們去會所又不是不給錢,隻是借一張你的臉而已。何必花三百多萬,買一張破爛呢。”
宋卻聽了這麼一大堆話,完全沒放在心上,隻是聽到最後一句話,笑道:“你覺得這幅畫不值三百萬?”
秦樂放嗤笑一聲:“值嗎?現在的青年藝術家随便拉出一個都比這個強吧。”
“那你當初為什麼同意我用這幅畫當作這次藝術展的展畫呢!”宋卻回頭,看着秦樂放。
秦樂放愣住,她抿唇不說話。
宋卻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說道:“你是認為,隻要是林枝不論說什麼我都覺得好,所以你幹脆不說,即使最後林枝指的是一張白紙,隻要我同意,你都不會說什麼。你是不相信我的專業能力,還是她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她失憶了,現在的水平仍停留在高中時期,所以……”秦樂放讪讪的。
“說這個話,你自己信嗎!”
秦樂放反應過來,明明和林枝重逢那天,她還一臉了然的樣子質問宋卻,現在又這樣說,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秦樂放,你忘了我們是……”看到秦樂放倏然睜大眼睛,宋卻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下去,“你覺得我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秦樂放暗暗咬了咬唇,經宋卻這麼一提醒,她才回過神,被自己剛才頓生的念頭吓一跳,愛真的會讓人變得陌生。
“你就這麼無條件相信她,”秦樂放走到宋卻身邊,低頭看着路邊等車的林枝:“萬一她就是和逢意那邊聯手破壞了這幅畫呢,昨晚十二點你沒和她在一起吧。”
昨晚秦樂放臨時想起來有份紙質合同要确認,問了方笙,方笙說自己還沒進地鐵站,可以回去确認。她覺得方笙最近太辛苦,索性作罷,自己開車走一趟。
拿了合同出來,準備驅車離開,就見宋卻在另一邊停了車,進了畫廊。
“沒有這個萬一。”
監控錄下的聲音很雜,他們隻看到逢意畫廊主和林枝友好交談,隻有宋卻看到兩分鐘後,監視屏的角落,林枝被另一個男人攔住,而那個男人才是逢意背後真正的老闆。
他緊盯着男人的口型,有那麼一刻,他真想當面揮男人一巴掌。
如果沒看錯的話,男人沖林枝身後招手,待林枝走後,來到男人身邊的人正是周白,就差一點。
可以的話,他不介意再一次像高中時候一樣,把他鼻子打骨折。
“可是七年了,你覺得她沒有改變嗎!”
是變了,變得獨立了,變得不需要任何人。
也不需要他了。
宋卻突然感覺那個站在樓下,把自己過的嚴嚴實實的女生有些陌生,這種陌生令他感到恐慌。
“而且……”秦樂放話說到一半,耳邊感受到一陣風,她突然停下,垂眸低笑,她就知道。
-
林枝站在路對面,低頭看手機上叫的車到哪裡了。
宋卻跑下來,到路邊,對面的綠燈跳成紅燈,他被迫停下腳步。
他看着馬路對面逐漸遞減的紅色數字,忽然想起約好見面那天。
在國外被人诋毀,她接連投遞了幾家美術館簡曆,全都石沉大海。
這些消息成為藝術圈的笑料,好像誰都能說林枝一句。
他懷着忐忑的心給她的工作郵箱發去郵件。
幸好,她接了。
他在郵件裡約好見面時間和地點,雖然路程隻有十五分鐘,他依舊在心裡想了很多假設:萬一被後車追尾,或者一路紅燈,再者沒有停車位……
他提前一個多小時出發,路上沒有追尾,一路綠燈,車位也很多,甚至咖啡廳還有一個窗邊的位置,陽光正好。
眼看時間越來越近,她卻遲遲不到。他想:或許是在倒時差,睡過頭了。
她向來如此,和他的約定從來沒準時過。
外面風起,窗外的樹葉晃動,陽光閃眼,他朝外看去,她正在馬路對面,低頭不知在想什麼。
他看着逐漸遞減的紅色數字,覺得口幹舌燥,如坐針氈。
終于,換作綠燈。
林枝,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本如驚濤駭浪一樣的心情,瞬間歸于平靜。
綠燈換了二十九次,在第三十次紅燈換作綠燈時。
林枝轉身離開了那裡。
在這二十九次綠燈中,隻要她擡頭,就能看到他,可是她一次也沒有。
就像現在,她依舊低着頭,看着腳尖不知道在想什麼。
宋卻有太多問題想問。
他想問:為什麼那天來了卻不上來,為什麼總是像犯錯一樣低頭站着,為什麼在蘇北出言不遜時,不像高中時那樣,掄起膀子扇他一巴掌……
一個紅燈的時間太短,根本不夠他把所有問題整理出來。
一個紅燈的時間又太長,讓他隻有一句想問的。
終于,換作綠燈。
你不來找我,我便去找你。
宋卻擡步,走在斑馬線上,視線緊緊鎖着馬路另一邊的人。
步伐越來越快。
林枝電話響起,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就在劃向接聽鍵的時候,她的胳膊被身後的人握住,因此轉身。
看到來人,林枝原本因為驚吓而驟縮的眼神變得平靜。
她正想開口問怎麼了,卻被宋卻搶先一步。
宋卻緊緊盯着她,開口問:“為什麼我是你的緊急聯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