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甯南氣溫适中,降水不均。
午後的陽光刺眼,風兒輕拂,圍欄邊的毛白楊生長茂盛,青翠欲滴。遠邊灘塗遍布青綠色野草,遠眺望去,天地灰蒙遼闊。
零星幾個人行走在田梗邊,他們年紀不等,有五十多歲的教授,也有二十出頭的學生,背朝烈陽,聚在田壟邊,風吹日曬。
基地廠外,一輛吉普車晃晃颠颠,卷起塵土。
“固定劑送來了。”
一個女孩跑去幫忙,他們為了甯南市的土壤修複,黑天白夜泡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心懷理想,不畏苦寒酷暑。
洪松青親自指導:“喬青帶來的是矽酸鹽類固定劑,可以穩定重金屬在土壤中的形态,從而降低遷移性。”
他走到另一邊,指着平地:“需要修複的土壤被推平後,标注好縱橫網格,來你們看這裡。”
他提前測定類别和含水量,“18%-30%較适宜,深度控制在150mm,以防萬一切記要檢查,偏差呢,要控制在20mm,知道了嗎?”
“知道了。”
洪松青把剩下碾壓的工序留給他們,他到其他場内巡查,試驗田裡有些地方長出淺綠的小芽,有些依舊貧瘠。
他取了些河道土壤去做抗滲性檢驗,路上碰見污染監測部門的張工。
“進度怎麼樣?”
“上午剛發現一組污染源,移交給中心了,還好發現的及時,沒有造成大的損失。”
洪教授點頭,放下心,“那就好。”
“這次多虧你組的小邵,她盯了一宿。”
“邵蔻?”
“對呀,就是她。”張工表示出欣賞,“你這批送來的學生,屬她省心。監測,研究,修複,前後期她一個人能全包。”
洪教授笑的拍了下他肩:“我就這麼一個得意門生,你給我輕點使喚,基地那麼多人,别老指使人一小姑娘,聽着了沒。”
“聽着了,聽着了。”
洪教授再有兩年就六十了,頭發花白,最自豪的不過就是此時,他背起手笑着走了。
邵蔻在測試部忙到天亮才離開,食堂剛好開門,卷簾門半拉,她早上蘸醬吃完了兩個小花卷,喝着豆漿往回走,來到實驗廠,刷工牌進去,洗手戴上手套和護目鏡。
喬青穿着實驗服在測一塊新土樣品,邵蔻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一夜沒睡?”
“嗯,這個催的急,要趕着做出來。”烘幹箱的計時到了,他取出來幾隻小鐵碗,在儀器上稱重,顯示58.25g,嘀咕說:“不夠。”
“哪裡的?”邵蔻脫下橡膠手套,“我有空,我現在去取。”
“金水态公園,林地,0-20CM的土層。”
邵蔻摘掉護目鏡,帶上工具就去。
喬青說完就心有悔意,他見邵蔻眼下烏青,想必也是一夜沒睡,再折騰過去,人不得累垮。
他擡頭看見外面漸升起的太陽,園區内清白一片,似有未散的晨霧。
光潔的玻璃上映出他的臉,一樣的倦容,熬大夜後有些腫脹。
邵蔻在天色大亮時回來,喬青做風幹,去雜,她研磨,過篩。兩人做事都不愛講話,試驗台背對着,轉個身碰到。
他看見邵蔻手裡也拿着個擀面杖,想起好笑的事情。
“怎麼了?”
喬青說:“我小時候抓阄,抓到的就是一個擀面杖。我家裡開包子鋪,我爸媽想讓我出人頭地,就硬是不讓我學做包子,面杖都不讓我碰。”
他把處理好的樣品保存登記,挺了下腰,站直了,“結果我現在就在實驗室擀面皮。”
邵蔻看了下手裡的土篩,“你别說,還真是像。”
“是啊,我每次進來都覺得小時候抓阄可真準。”喬青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過來幫邵蔻,“你以前抓的什麼?”
“我沒抓過。”
“下次蒙住眼,你抓一次。”
“不用了,這不就在這了麼。”邵蔻晃了下實驗器材,“擀面皮。”
兩個人都笑了。
喬青年紀最小,當初是邵蔻推薦他進專項組,邵蔻第一次見他是在福建省的學術交流會上,她和院裡的學姐一起去學習,會上對他的一個專利很感興趣,便引薦給洪松青。
洪松青也對喬青刮目相看,覺得這小夥子前途無量。但喬青性子怪,不愛團體合作,隻喜歡自己在實驗室搗鼓。
邵蔻和組内成員一緻認為,喬青能為推動甯南地區的環保工程貢獻一份力。
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邵蔻私下和他見面,說了一句話,“優秀的人需要更好的跳闆,我期待大家認識你的那一天。”
喬青提着行李就來了。
他性子悶,喜歡獨來獨往,一米九的身高,極瘦,站在那微微駝背,挺單薄不合群,和邵蔻就像姐弟倆,都有着專業功底硬本事,交給的任務準能達到滿分,很受人尊重。
等實驗室來人,做完交接,兩人去食堂吃飯。
食堂是企業外包的,種類不多,做的最好的是紅燒牛肉面,分量足,上面放了足足六大塊牛肉,無限量續面。
喬青去盛了兩碗紫菜湯,同組的蘇惜文來食堂吃飯,跑來坐到空位上:“邵工,晚上會來批研究員,和我們一起負責這次項目,還記得嘛。”
邵蔻咬斷面條,咽下說:“你不說差點忘了。”
“我就知道,最近忙的都見不着你人,一個你,一個青兒,真成了拼命十三姐弟了。”
邵蔻笑,“逗你玩的,我記得。”
“那就好。”
蘇惜文買了個掉渣餅當午飯,作勢就要摸摸喬青的頭。
喬青躲開,“油。”
蘇惜文用另一隻幹淨的手揉他腦袋,“真乖,吃飽沒,姐姐請你吃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