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惜文,珍惜的惜,文化的文。他是喬青。”
“你好。”
“基地有宿舍,一會讓邵老師帶你們過去。”
“……邵老師?”
聲音飄過來,邵蔻擦擦眼尾的雨水,看着蘇惜文和梁泷:“你們和我來。”
梁泷走在她身後,她止步,直直轉面,看着頭頂伸過來的雨傘,說了句謝謝。
“沒事。”
“你們的東西呢?”
他看眼雨中的黑車。
她似要拔腳過去,“先去搬行李。”
他輕攔了下,手掌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細細的腕骨。
“我們自己來。”他轉向她,解釋:“重。”
比起十幾歲的清朗,他的嗓音偏于低沉,不知從哪一年起,他在回憶裡變得模糊不清。
一群人高馬大的男人跟在她身後,從廠區來到宿舍樓,團隊裡一個娃娃臉男孩子挺熱情的,追着她喊“邵蔻姐”。
邵蔻面相顯小,纖纖肩頭在這群男人中間,像黑雨攜着朵白雲。
其中一個自來熟的男生說:“你亂喊什麼?”
梁泷問她:“你是九六年?”
合作夥伴的信息,知道也不奇怪,她點點頭。
自來熟的男生:“叫什麼姐啊,比咱還小一歲。”
娃娃臉撓頭,“原來是妹妹。”
邵蔻一扯嘴角,“叫我邵蔻就行。”
這裡的人都值得尊敬,娃娃臉畢恭畢敬地喊了聲,和别人一樣喊:“邵工。”
樓上很暗,邵蔻打開手機手電筒。
娃娃臉皮膚白白的,挎個背包,像個高中生,“邵工,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中國農大。”
“不同校,太不巧了。”娃娃臉不死心:“那你本科也在北京讀嗎?”
邵蔻說:“在南大。”
“南京啊,我在山東上的學,唉一南一北差的有點遠。”套近乎不成,娃娃臉死心了,“不過再遠也沒有梁泷遠,他在炀安。敢想麼七百多,去炀大!”
邵蔻腳步頓了下,對這兩個字眼高度敏感,沒接住話茬,索性沉默。
宿舍一樓是企業員工,二樓和三樓是分配給研究所,房間沒挨着,零散地分在兩樓。
安排好一部分,人少了大半,娃娃臉和一個北京同事分到一個屋,他往裡面搬行李。
梁泷站在她身側,對面牆壁上映出兩人一高一矮的身影。
邵蔻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她衣着整潔,發辮低紮盤起,兩邊掉出來的碎發被勾到耳後,發梢沾有水珠,像凝着塊白玉,一閃一閃。
梁泷看着壁上女人的剪影,某一瞬間好像她也看了過來,“梁老師。”
“嗯?”
邵蔻打破安靜,“你高考七百多分,怎麼會想報炀安大學?”
他的專業在炀安大學裡不是國家特色,之前也有朋友對他的學校好奇,梁泷習以為常:“志願沒填好,滑檔了。”
邵蔻長睫輕顫,“那你第一志願是?”
“南大。”梁泷看着她,說:“你的母校。”
邵蔻心口一緊,是命運不公還是有緣無分,他們就這樣錯過了四年。明明是她追随他的目标,最後變成一句她的母校。
在旁聽見的同事說:“這麼說來,你們差點就是校友了。”
“嗯,還真是差點。”梁泷靠着牆壁,沒怎麼在意地看她一眼,邵蔻垂着頭在發呆,沒半分熱切。
同事離開長廊,邵蔻的視野變開闊,梁泷穿着深色工裝服,褲腳紮進靴子,站姿如屹立的青松。
身材線條硬朗,袖口挽起,露出有力的小臂,工作的原因,皮膚曬成健康的麥色,成熟,令人生畏的氣質撲面而來。
邵蔻把鑰匙給他,摁了摁屋内燈盞的開關,“你早點休息,明早九點開例會。”
梁泷環顧一圈,單人床,單人桌,小小的窗子和棕色衣櫃。
簾子透光,他也不講究,想開窗透氣,錯開一條縫,劇烈的風就撞上來。刮亂他的額發,他被吹得眯了眯眼,關上窗。
邵蔻去裡面洗手間看熱水器情況,幾平米的屋子,淋浴頭有三個方向可以旋轉,畫着相對應的标志,她朝一邊擰動。
刺——
熱水噴灑,她用手試了試溫度。
牆上鏡子有些污漬,畢竟來這裡不是享受的,條件稱不上好,洗漱台留下長年累月的水痕,結成塊的皂沫,頂上的燈泡暗了許多,有兩三隻小飛蟲繞着轉,燈泡突然熄了。
她捋了捋頭發,出去簡明扼要地說了下熱水怎麼用,臨時收到其他同事的消息,她匆匆出門,往其他樓層去。
二十分鐘後走到樓下,外面風聲嗚咽,穿不透厚厚的雲層。她摸到兜裡一枚硬硬的鑰匙,想起梁泷屋裡的燈,返回去。
邵蔻來到二樓,睫毛上墜着雨滴,面頰濕淋,唇色淺紅,吹了冷風人有些抖,停在216房門前,準備敲門。
木門嘎吱一聲,從裡面拉開。
她還沒縮回舉到半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