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子身姿挺拔,眉目溫和,尤其是那對桃花眼未語先笑,更讓人心生好感。
他見着門外站着的陌生人,雙手垂下,青黑色一不小心便沾染上白色腰帶,溫聲道:“諸位官爺有何貴幹?”
“讓你們掌櫃的出來回話。”葉奎如是說。
那公子雙手一拱做了個短揖,“我們東家出了遠門,不知官爺想問什麼?”
他迎着衆人打量的眼神又說道:“墨坊初來乍到,可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
裴甯澄冷飒的眉目稍松動,薄唇輕扯:“你是程家的人?”
那公子正要答,影壁處卻傳來氣盛的男聲:“他才不是。”
蘇爾諾循聲看去,眼角餘光裡的青衫公子已斂眉沉默地站到一邊。
影壁處走出來位月白色圓領錦袍公子,頭束玉冠,不似青衫公子的手指污濁,這位周身纖塵不染,揚着眉道:“在下程傑書,我父親乃是程君集,正是這間墨坊當家的。”
程傑書根本沒提青衫公子是誰。
蘇爾諾聞言下意識瞥了眼已經站到角落的公子,那人兩手交握,斂眸立于一側,手指上的黑墨暈染到了手背也毫無所察。
她心下有了計較,這位看起來是墨坊的夥計,而在裴甯澄身側侃侃而談的白袍公子才是墨坊主家。
裴甯澄隻問了一句:“程先生如今不在?”
程傑書得知他是大理寺少卿,又認識其父,言語中更是得意:“程氏墨坊有好幾處分行,父親忙于生意,日常也喜四處收藏古墨名墨,因此時常不在一處長居的,不過你們放心,父親把這裡的生意都交給我打理,裴大人前來有何吩咐?”
他說着便把一行人往裡面迎,“這處墨坊雖隻開了幾個月,我們有的是能工巧匠,已經新近制出了好幾款新墨。”
“如果您不喜新墨,家父也藏了好些古墨。”
他把裴甯澄迎到了寬闊正堂,忽然高聲喊道:“程枯?”
裴甯澄側目,青衫男子這才上前。
“你還杵在這?快去把東西拿出來啊。”程傑書橫眉斥責。
程枯遲疑了片刻道:“全部拿來?父親……”
“聽不懂人話?”程傑書沉臉。
程枯緊抿着唇,抱拳沉默退下。
“沒點眼力勁。”
程傑書訓完人轉頭便笑臉對着裴甯澄,“裴大人,請上座。”
“不忙,看墨是小事。”裴甯澄打量起這間大廳堂。
廳堂正中照壁上懸着“厚德堂”匾額,其下挂着幅畫像,應是程氏先祖二人畫像,兩邊則是幅筆力蒼勁的楹聯-[養浩然正氣,集風雲壯觀],四周牆壁上更是挂滿了多幅字畫。
這些字畫的用墨都很講究,墨色純正,順滑細膩。
裴甯澄正看着那副青松圖。
程傑書見此,眼中浮出得意之色,“這些字畫皆是我父親請名家所做,用的都是程氏墨寶。”
“您看得這副,就是夏侯先生所做。”
“難怪。”裴甯澄略看了會才道,“可惜我今日來,不是來看墨的。”
“乃是問命案。”
“什麼?”程傑書大驚失色。
“哐當”兩聲,有重物墜地之聲,蘇爾諾瞧着那落地的盒子以及呆立着的人。
黑色盒子側邊描着金字“程氏君集”字樣,蓋子被摔開,幸好墨錠尚且好好躺在盒子裡。
程枯呆了片刻才慌忙放下手中捧着的其他盒子,待他拾起盒子才似乎松了口氣。
程傑書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長盒子,“這可是父親的得意之作,若是摔了,便再無第二件。”
“怎麼連拿東西都不會。”
“是我不小心。”
程枯臉上的驚慌已去,徒留一片平靜,将所有墨錠都整齊擺上八仙桌,一一打開盒子,這才悄然退到一旁。
這人的心性異常堅韌。
蘇爾諾多看了程枯幾眼。
他還是來時那身青衫,腰帶被墨汁所染,指頭的黑色越加深了。
程傑書噓着裴甯澄的臉色,“這些墨……”
“程公子,我說過我是來問命案的。”裴甯澄沒什麼耐心再聽他賣墨,冷眼掃過去,“十月初一那日午後,你們這裡可有人經過十字巷?”
程傑書吓得跪到地上回話:“墨坊做工的人要每日出入杏花村,這麼多人,我們說不清楚啊。”
“那你說說,你們這處的匠人們有多少人,都為了何事出入?”
“幹什麼啊?”程傑書被問住了,擡頭看到立在一旁的程枯,“程枯,你說啊,他們都出去幹什麼,何時出入。”
程枯神色平靜,有條不紊地道:“制墨工藝複雜,原材料也多,現下墨坊有五十人,分工各不相同,時常要出去的多是負責采買,叫賣和伐木的匠人。”
“因我們初來乍到,逢初一,十五,我們都會讓人去市集叫賣一番,再把新貨送進鋪子。”
這就對上了。
十月初一,明巧兒死于午後,若是村民沒看錯,墨坊的人就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