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漆的鐵大門前坐着一個老太太,顴骨高,嘴唇薄,滿臉皺紋,左眼皮耷拉着,顯出很刻薄樣,但刻意扯着嘴角,做出一副親和模樣。
“小郁啊,你回來了。”
顫巍巍地從地上的破墊子直起身,想要拍一拍叢郁的肩膀。
叢郁向後一步,老舊自行車發出叮當聲響。
那老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想再找點話題。
“天降溫了,你這穿得太少了,得加點衣服,不然老了一身病。”
滿臉的皺紋褶皺成一團,深秋總是有風,白色的塑料袋被“呼啦呼啦”地刮到天上去,吹起了那老人圍着的頭巾底下露出黑白夾雜的頭發。
叢郁依舊沒說話,隻是沉默着,冷風勾勒出他的身形,寬肩窄腰,骨架很大,但人太瘦了,單薄得要命,低着頭不說話時候顯得很沉悶,太陽正巧從遠處的高樓上墜下去,夕陽的餘晖灑落到他身上,高挺的鼻骨,凸起的喉結,纖長的睫毛。
真像啊,像他爸爸。
那老婦人似有些拘謹,搓了搓手,道。
“聽說,聽小磊說,你的補助下來了?能不能,能不能借我十幾塊……”
“我就是買幾片止痛藥,我、我沒有亂花,你大伯又把錢拿走了,他新做的生意靠譜,我、我……”
叢郁看着眼前這個年長的老人,奮力想要把生活的不易解釋給自己的孫子聽。
她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婦女,年輕時候依靠丈夫,丈夫死後依靠強勢的大兒子,所以理所當然地把小兒子車禍的賠償款全部拿走,補貼給大兒子。
叢郁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睡在大伯家客廳的沙發,他越來越高,像是要把整個人對折一樣蜷縮着。
她似乎總是被迫做那些壞事,被迫充當壞角色,等到老了時候再名正言順地宣布,以前我也有我的難處,而你,要對我好。
叢郁身上有很多疤,有些他已經回想不起來原因了,他對于以前的事情都很模糊,也可能因為都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遺忘掉也沒什麼關系。
他從兜裡抽出來一張錢遞過去。
“還,還有沒有……”
那老婦人似是不甘心,但又怕表現出這不甘心讓人厭煩,隻遲疑了一下,便雙手接過,嘴裡不斷嘟囔着。
“謝謝,謝謝小郁,要是你爸爸在看到你這麼懂事也會欣慰的……”
叢郁推開大門,單手把着自行車,他很多時候都覺得生活沒意思透了。
空蕩蕩的院落,空蕩蕩的心髒。
喵——
那白色貓咪像一隻毛茸茸的子彈,沖到叢郁懷裡,鋒利的貓爪穿透校褲,紮到叢郁的大腿,帶來輕微的刺痛,這種刺痛讓人上瘾,叢郁有種實感。
他把貓拎起來,放到車筐裡,他本就破爛的書包早被抓地起了球,小貓好像獨愛那種材質。
“喵喵——”
正巧有一片樹葉飄落下來,小貓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前爪靈活一躍,在落地前抓住那片樹葉,連着打了幾個滾,露出柔軟的小肚皮。
漂亮的小貓,周身純白無瑕,圓圓的眼珠子,像是有一圈天然的眼線,毛絨絨的尾巴晃來晃去,故意引着人的目光。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她忙咬住叢郁褲腳,帶到了屋門口。
“喵喵喵!”
那小貓尾巴晃的幅度更大了,昂着頭,似乎很驕傲的模樣。
叢郁看着地上那一根肉腸。
“以後不許了。”
蹲下身,對着小白貓的腦袋重重彈了下去。
可能因為講話少的緣故,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音調很沉。
扶光有些不開心,人類為什麼這麼不知好歹?對于叢郁她是會發脾氣的,喵嗚着虛虛咬住叢郁的手指,卻像是撒嬌一樣。
叢郁被小貓重重舔了一口,他的皮膚很敏感,指尖迅速變紅充血,帶着微微的痛。
這種感覺讓叢郁着迷。
喵嗚——
這是一隻很挑剔的貓,她會督促叢郁早早把被褥鋪好,鑽進被窩,把自己要躺的角落捂熱,被子隔絕了燈光,她會先睡一覺,團成小小一團,發出輕微的呼噜聲。
叢郁一般都在做題,學校發的練習冊試卷他會翻來覆去地寫,這并不是因為勤能補拙,相反,他非常聰明,不隻籠統看幾遍就能記下的好記性,理科思維也很強。
他隻是不想停滞,他要像一台機器一樣不停運轉,不論是在做什麼。
小貓輕微的呼噜聲音讓叢郁難得地停下筆,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好像時鐘在不斷倒退,又回到了好久以前。
叢郁父母的那場車禍發生在他五歲時,他對以前的記憶很模糊,但此刻的小貓呼噜聲讓他覺得熟悉。可能很久以前的一個午後,小小的他剛睡醒,傍晚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來,清風吹起窗簾,院子裡傳來咕嘟咕嘟,米粥冒泡的聲音。
小貓睡醒一覺,輕巧地跳到書桌上,咬住叢郁的筆尖,暗暗用力拖拽,似乎想要拔出來。
該睡覺了,可惡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