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最近抽條很快,白天已經在練習捉老鼠了,很累的。
叢郁松開筆,任由那貓捉住亂咬,手掌從那對貓耳開始,一絲不苟地撫摸到尾尖,皮毛順滑,之前和别的貓打架受的傷已經好差不多了。
掌心下輕柔的,包裹着一顆跳動的心髒,滿是豐沛的生命力。
叢郁又想到魚,那條金魚在他的掌心,腮緩緩開合,輕輕顫抖,薄薄的、脆弱的生命。
喵嗚——
蠢蛋,扶光有些玩膩了,利落地躍起拽住燈線。
燈滅了,一切沉入靜靜的黑暗之中。
扶光睡覺時候不喜歡亮燈,便心滿意足地鑽進被窩。
叢郁沉默地脫掉外衣,因為那隻講究的貓,他的被子上又疊加了被子,四周裹得嚴嚴實實,不會再透風。
叢郁太涼了,像冰塊,小貓罵罵咧咧爬到他胸膛,像個小火爐一樣。
叢郁的睡眠很少,對他來說,睡眠和吃飯一樣,都是生存需求,而不會生出渴望,所以他總會失眠,有時候思想似乎和□□分開,時間過得又快又慢,像是睡了,又似乎沒睡。
身體似乎真的熱起來,叢郁抱着那隻貓,翻了身,小貓迷迷糊糊地抗議,伸出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可憐的畜生,和他一樣。
不是人就好,他讨厭人。
月光如水,穿過破洞的窗簾落到叢郁臉上,他過于蒼白的臉,豔紅的薄唇,有種近乎妖異的美。
喘不過氣,要憋死貓了,扶光尾巴一掃,從叢郁的臂膀間鑽出,隻是剛想探出頭,便又被一隻大手拽了回去。
這個人真的好煩啊!
月光如水,給萬物披了一層薄紗,葉紫靠着一棵高大的樹木,對着夜空吐了個不太規整的煙圈。
細細的女式香煙,煙嘴處覆着一線銀絲,卡在食指與中指之間,那字寫得太多的繭子上。
飯局已經結束了,那些陌生的熟悉的老師拎着裝着禮物和購物卡的手提袋離開,父親看到熟悉的人去包廂敬酒,母親接到個講不完的電話,葉紫盯着那個煙圈發呆,她已經習慣了。
“哦呦,小葉子,你又跟誰學的壞習慣啦。”
葉紫的母親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長得像幅水墨畫,當年遇到男子氣概十足的葉父便被迷住了,說什麼也要遠嫁到北方,年輕甜蜜時也是有過很多美好回憶的。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把大衣披到葉紫肩上,半埋怨半懷念道。
“還是小時候的小葉子可愛哇。”
媽媽的衣服溫暖又馨香,葉紫想到小時候家裡很窮,媽媽把白菜幫放到罐頭瓶裡,加一點點水,放到太陽底下,會開出黃色的小花。
“走,咱們回家。”
不知何時葉父也已從包廂出來,搖搖晃晃着朝母女二人過來,葉母稍稍皺了皺鼻子,後退一步。
“葉子,葉子我真的高興,你已經這麼大了,好像一閉眼睛還能看到你小時候的模樣,你調皮,你媽媽揍你一巴掌,你趴到台階上哭,就生生哭到我下班,哭忘了,就歇一會兒繼續哭……”
葉父說着,又打起酒嗝,他身上幾乎看不出年輕時的闆正模樣,就像縣城裡最普通的土老闆,啤酒肚,燒得通紅的臉,他在副駕不斷向後張望,密閉的空間内充斥着難聞的酒味。
葉紫沉默着,好像大人也會懷念以前,但是他們不想回到以前。
“我早就說過,高中就應該出國,高考那麼苦,幹什麼非得讓葉紫經曆一遍?”
“這麼小年紀去國外是好事嗎?心智不成熟,被騙了怎麼辦……”
又吵起來,隻要兩個人遇到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吵起來,即使這一次碰面是為了補葉紫上個月的十八歲生日。
“被誰騙?被你這樣的男人騙嗎?”
“過去的事情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提嗎?誰能保證一點錯不犯……”
“夠了!”
葉紫把座位上那一捧鮮花砸到地上,車内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滴滴”的沒系安全帶的提示音。
“咳——”
葉父有些尴尬地抹了抹臉,用力喝了一大口礦泉水,又換了副輕松語調。
“哎,葉子,顧書記有個兒子是不是你隔壁班的?聽說挺優秀的,平時可以接觸接觸,爸爸……”
“葉子才多大!别把你平時那肮髒的一套帶給孩子!”
葉母忽然激動起來,塗了亮藍色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葉父腦門。
“你有完沒完!隻是讓正常接觸,别像吃了槍藥一樣……”
葉紫覺得好累,她其實隻是想安靜一會兒,不管什麼話題他們都會吵起來,好累。
把耳機塞進耳朵,音量不斷調高,調到最高,轎車在夜間飛馳,向别墅區駛去。耳機裡的音樂震的葉紫胸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