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向後仰頭，正好對着那男生兩個黑洞洞的鼻孔。

“你好，我叫顧山川，山川……就是那個山川……”

顧山川手上比畫着，嘴不受控制的開始說沒營養的話，濕熱的手掌心，手裡随便拿的那本書被浸上了汗漬。

又想到他媽說，如果他少說話人就會帥一大截，便又默默把嘴閉上。

于是無言的尴尬在兩人之間蔓延，當然也有可能隻是顧山川一人的尴尬，因為扶光轉過身，連個眼神都沒給。

不能和人類多說話，這是扶光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她還沒有學會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人類，等她觀察的人、看的書再多一些，她才可以和人類做朋友的。

于是她眼皮都不擡，隻盯着手上捧着的書，希望眼前的人識趣一點自己乖乖離開。

但顯然眼前的人沒有具備這項美好的品格，他一直傻愣愣站在跟前。

“哎——”

扶光歎了口氣，真是拿蠢笨的人類沒辦法。

“我是扶光。”

扶光站起身，伸出指尖碰了碰顧山川一直舉着的右手，書上說這是人類的社交方式。

顧山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一直保持着這個奇怪的姿勢沒有動，真是、真是……

“那個，我來自第一中學高三五班，是體育部部長，那個、那個你在哪讀書？你的聯系方式……”

顧山川越說話聲音越小，這個時候做什麼狗屁自我介紹啊！

他現在好希望時間倒流，倒流到他說話的前一秒鐘，不，最好倒流到早上，他去打什麼球，渾身都是汗臉紅地跟猴屁股一樣，最起碼選一身體面的衣服，還有鞋，要穿新到手的那雙運動鞋……

好奇怪的人類，總是說着話說着話就沒音了，扶光是知道第一中學的，叢郁校服後面就是那幾個字，不過叢郁肯定要比這個顧山川聰明得多，因為叢郁從來都不結巴，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叢郁不愛說話，叢郁像個啞巴。

哎對！叢郁快要回家了吧，她得早點回去！

扶光這樣想着，想要把眼前的人打發了就撤，而且她根本就沒有聯系方式嘛，她也想玩電腦呀，但是叢郁是個窮光蛋，她有時候會偷偷跑去遊戲廳看别人玩，她最喜歡釣魚、打怪的小遊戲，她偶爾還會幫助遊戲币玩光了的小朋友找币，别誤會，她已經不做偷，雞貓狗的事情了，她隻是知道哪個角落聚集了别人掉的遊戲币而已。

偶爾倒黴，會被某個頭發紅紅綠綠的人捉住，帶去跳舞的那個機器上亂蹦跶！

“沒有聯系方式哦，我媽媽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

扶光想要撥開擋路的顧山川，一臉無辜道。

顧山川其實沒看清過扶光的臉，包括現在，她個子不算高，寬大的黑色棉襖上自帶的帽子遮住了她的頭發，露出棕黃色的發尾，很大的口罩擋住了她的臉，隻露出又圓又大的眼睛，睫毛濃密卷翹的像小表妹最喜歡的那個昂貴的洋娃娃，眨起來忽閃忽閃的，能托起一片花瓣兒。

眼尾也是白裡透粉，不難想出整張臉會是怎樣的明豔照人。

當然也可能隻是顧山川的幻想，他近視，今天又沒戴眼鏡。

“我不是壞人，你别害怕，我的生日是……我打算報考XX大學……”

顧山川一着急又開始做自我介紹，扶光卻沒多少耐心了，每當牆上的鐘表指向那個地方的時候，就是她該回家的時間了。

書店的樓梯很窄，天色又暗了，但外面的路燈還沒亮，隻有閃爍着的車燈，招牌的霓虹燈透過玻璃照進來，扶光雖然個子小，但走路輕巧又快，像一尾魚在遊動，顧山川剛匆匆結完賬，買了那本被他手掌出汗污染到的《豆角高效栽培技術》，邁着大步跟在扶光身後，繼續解釋着，其實他隻是想要個聯系方式，或者知道她在哪裡上學。

正巧有個熟人上來，想要拍下顧山川的肩膀打招呼，顧山川避開那人的手，唯恐被前面的女孩丢開，但等到出去書店，還是恍惚了片刻才再看到那個身影。

她真的走得太快了，悄無聲息，似乎随時随地都能消失在人群中。

“我真的、隻是想認識你一下，沒有任何壞心思，我發誓加了□□也不會打擾你，我隻是……”

顧山川着急中不小心拽到扶光的衣袖，意識到又趕忙松手。

有點冷，扶光縮了縮脖子，指着不遠處賣炸串的小攤販道。

“喏，去給我買十條炸小魚，就給你聯系方式。”

顧山川覺得心底有一百場煙花在同時綻放，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魚都炸成小魚幹。

但他還是覺得心底不踏實，站在攤販前依舊不住地往扶光站着的地方瞧，他發誓，隻是低頭掏錢包的一瞬間，再擡頭。

人不見了。

隻剩下路燈在孤零零地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