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老實,蒼越懶得跟他計較。
畢竟這小子向來麻煩,蒼越開口的本意也隻不過是給他找點事,别老是逮着自己的尾巴玩而已。
兩人歇息夠了,便繼續騎着毛驢上路。顔蘊甯并不急着趕路,他一路上帶着毛驢走走停停,似乎對什麼東西都很感興趣,看上去就像是個獨自離家玩耍的小孩。
又過了幾日,顔蘊甯便來到了一個小鎮子。
雖說他身上揣着一條蛇,就算是在野外露宿也不怕。但他比較講究,在郊外走的這幾天洗澡不方便,早就覺得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便順勢來到鎮子之中尋找落腳的地方。
他坐在毛驢的背上,晃晃悠悠地進了鎮子,還未等他找到客棧,便先被熱鬧吸引走了。
蒼越從他懷中探頭,勸道:“别帶着你的坐騎到處亂撞。”
顔蘊甯看了看衆人聚集的地方,再看看自己的毛驢,好像是有那麼點不太方便。隻好依言找了個客棧,先将毛驢安置好,再出門湊這熱鬧。
待他做完這些,原本聚集的人堆也散開了,讓他沒花什麼功夫便來到了“熱鬧”的跟前。
那是一個衣着簡陋的少年,看着也不過是十六七的模樣,有些瘦小。他跪在地上,身前寫着賣身葬父幾個大字。
“這小子也是個可憐人,被他那廢物爹賣去别家做奴仆,現在還願意回來給他收屍,也真是孝順。”
“是啊,據說被那家人的少爺相中當了書童,也不知道過上了這好日子,他回來做什麼……”
“你們這是有所不知,”有人走遠了幾步,小聲跟旁邊的人八卦,“他那個死鬼爹原本是看他有幾分模樣,準備把他賣到了樓裡,後來才被人家帶走當下人的……”
那人自以為自己聲音很小,但附近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恐怕連地上跪着的少年也聽見了。
顔蘊甯聽了一會,不感興趣地别開頭,準備離開。這人雖然有孝心,卻是愚孝,顔蘊甯對這種人沒什麼興趣。
而蒼越卻是仗着顔蘊甯帶着幂笠,沒人能看得見他,順勢爬上了顔蘊甯的肩頭。
他擱着紗幔望向少年,也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顔蘊甯見他似乎感興趣,便小聲詢問:“怎麼,山神大人要拯救這小子?”
蒼越吐了吐信子,有些不明白顔蘊甯的話。他壓根就沒出聲,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怎麼看出來這個意思的。
“别湊熱鬧了,光你這張臉就已經夠招蜂引蝶的,你要是幫了他,怕不是會惹上别的麻煩。”蒼越支着隔音結界,好聲好氣地勸他别多管閑事。
這鎮子雖是小,但離附近的仙修地界近,他可不想看顔蘊甯在這出些什麼事情。
但顔蘊甯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忽然從袖中摸出了兩塊碎銀丢給那少年,便轉身而去。
少年被碎銀砸中了頭,慌忙張望到底是誰給他的銀子,卻隻能望見人群之中的一片鵝黃色的衣角。
他撿了銀子便追上去攔住顔蘊甯,想說些什麼,卻又被顔蘊甯那生人勿近的氣勢吓得有些結巴:“那個,您還沒跟我定契。”
原本還在嫌他多管閑事的蒼越冷漠地望着眼前這個灰撲撲的少年,蛇尾一點一點,琥珀色的瞳孔中滿是嫌棄。
本來光看着顔蘊甯一個便已經夠麻煩了,怎麼還來一個不識相的。
顔蘊甯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但隔着一層紗幔,使人看不清他的臉色。他是真的有些嫌棄這小東西,說句話都結巴,恐怕還不如他們家驚蟄膽子大。
“不用了,”他說,“你該去哪去哪吧。”
說着,他繞過了少年,回到了客棧之中。
掌櫃的将這一幕瞧得清楚,他默默地借着擦東西的動作靠到了顔蘊甯的身邊,小聲提醒道:“客官,這小子的事,你還是少管為妙。”
“為什麼?”顔蘊甯還真有些好奇。
掌櫃左瞧右瞧,見左右無人,便解釋道:“是這樣,這人叫傅楚生,在這附近也是有點名聲。不過也不是些什麼好名聲,他小時候克死爹娘,最後才被個賭鬼收養了。”
“那賭鬼原是他父親的朋友,養了不過兩月便嫌這小子手腳不利索,順勢便将人賣進了樓裡。你也知道這世道……”
掌櫃顧忌着什麼,并沒有沒有把話說全,猶豫了半晌才說:“樓裡的人也聽說過他家的案子,不敢留他,轉手便将他送了隔壁鎮子上的有錢人家裡當下人。他那賭鬼後爹拿着錢揮霍了幾年,前陣子忽然橫死,啧啧,那個慘樣跟他爹娘是一模一樣,可是把更夫都吓壞了。”
顔蘊甯垂着眸,認真聽着掌櫃說話,一邊結合方才自己在人群之中聽見的消息,猜測這背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到底是什麼案子,這麼多人忌諱?”他問。
蒼越不滿他這般好奇,蛇尾輕輕拍打着他的鎖骨,好似在告誡他不要多管閑事。
原本還十分健談的掌櫃一下子變了臉色,他擺擺手:“年輕人啊,好奇心不重要這麼重,離他遠一點總是沒壞處的。他原本做工的那家人在出事之後不敢留他,将他趕了回來,這小子念着人給自己爹娘收斂過後事,才會有今日之事。”
“原來如此……”顔蘊甯點點頭,心有餘悸,“多謝掌櫃的告知,不然我可能就傻傻的被黏上了。”
雖然隔着幂笠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掌櫃的還是通過他的身形判斷出來是位富貴人家的公子,像他這樣的人最容易被蒙騙了。
若不是見他年紀不大,掌櫃還真就懶得管這些閑事了。
晚些時候,蒼越挂在浴桶邊緣,還在唠叨:“出發之前不是才跟你說過,越是靠近修仙界的地方,便越是應該長些心眼嗎?怎麼今日還這麼随心所欲,真不怕招來麻煩?”
麻煩?從來都隻有旁人說他麻煩,哪有他怕麻煩時候。
顔蘊甯泡在水中,心不在焉:“嗯嗯,不就是路見不平随手一幫罷了,下次不會了。”
他說得十分不走心,任誰都能聽出來他根本就沒有在認真聽蒼越說話。
小黑蛇頗為不爽,還真沒幾個人敢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正想開口教訓顔蘊甯幾句,這小子倒是起身等着紙人伺候他穿衣服,差點沒給他氣得鼻子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