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映秋到達雲岐别院之時已是午後,一個十分适合見客的時候。
别院之中并沒有侍從,所有的一切都靠紙人來操持。于是在他敲門後,來開門的是一個沒有五官的紙人。
它從陰影處緩緩探出頭,确定潭映秋便是今日要來訪的客人之後,方才伸出手,請他進門。
這紙人模樣不太好看,吓到過許多人。而潭映秋卻像是沒有發現紙人的異樣,隻是低聲道謝,跟着他進了院中,這是它的紙生第二次吓人失敗。
第一次是顔蘊甯。
不過細算起來,還是顔蘊甯過分一些,他一個照面就在指揮紙人幹活。不是嫌水涼了燙不開茶葉,就是嫌水熱泡出來的茶湯不漂亮。
聽聽,聽聽這是一個人該說的話嗎?
它隻是一張紙啊,它甚至連五官都沒有啊!
今日也不例外,這挑剔精正坐在桌邊點評紙人燒的茶水不好喝。
若是這人沒跟自己的主人結契就好了,紙人用它根本不存在的腦子想道,那樣今晚它就可以找個理由吓唬顔蘊甯,讓付出點代價。不過也隻是想想,就算他們沒有結契,以顔蘊甯的膽子怎麼可能會怕。
它煩得整張紙都皺了起來,旁人見了,說不定以為是雲岐這邊的濕度大,水汽浸濕了紙張。
“許久不見,魔主風采更勝往昔。”潭映秋道。
顔蘊甯最煩他們這套,但還是耐着性子,伸手邀請人坐下:“許是本座與潭長老一見如故,竟覺見面就在昨日,并未過了多久。”
系統笑不出來,确實沒多久。
算一算,可能也就是兩個月前,在北冥海底之時。
不過這兩人自然不會将事情說明白,即使彼此心知肚明,也隻是你來我往地打着啞謎,讓旁人摸不着頭腦。
它真的覺得蒼越擔心地有些沒必要,他們家甯甯真得很擅長與别人溝通。
怎麼看都是那條……龍關心則亂罷了。
系統想到這裡,忍不住咂嘴,它已經習慣蒼越是條蛇了,這會要改口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顔蘊甯沒管它想什麼,隻與那潭映秋相互試探一番。
他拎起茶壺,沏了杯茶推到潭映秋的面前:“本座從魔宮帶出來的好茶,請潭長老品鑒。”
潭映秋笑着謝過,端起茶杯,先是在鼻底嗅了嗅,而後才細細抿了一口,品味茶葉被熱水激發出來的香氣。
“是春茶嗎?茶湯鮮亮,香氣純正,隻是澀味比較明顯,許是這水溫不太合适。”
顔蘊甯瞬間笑出聲,對着身邊的紙人咬牙切齒道:“早就說了溫度不合适,你還跟我犟,非得丢人你才認。”
紙人自知理虧,默默縮成小紙片,鑽進蒼越的袖中,再不出來。
明明就是這人難伺候,明知道紙人聞不見味道,還這麼多要求。紙人十分委屈,但紙人不敢說,因為主人隻會偏心。
潭映秋見狀,也是笑:“其實也不錯,也别有一番滋味。”
原本鑽回袖子之中的紙人聞言,又悄悄冒出頭來,被顔蘊甯一個眼神盯了回去。
顔蘊甯沒說話,也沒有要重新泡一壺的意思,就這麼靜靜地看着潭映秋,等他開口說自己的來意。
原以為魔主年少,應是個按耐不住的。
現在看來,這個年紀能在瘋子橫行的魔界之中立威,順利當上魔主的人,并不是隻有武力過人。
這耐心也是十分過人。
如此,便沒有了繼續試探對方的必要。
“想來,你應該是見過她了。”潭映秋忽然開口道。
隻這一句,便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是誰,男的還是女的,潭映秋又是為何這般确定他一定見過?
但顔蘊甯不是普通人,隻是一瞬,他便确定了對方說的究竟是誰。
他故作疑惑:“你是指——”
“噓,”潭映秋打斷了他的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說,不要念,否則會引來祂的注視,這對于你我都沒有好處。”
顔蘊甯點點頭,神色有些茫然。
片刻後,他又問:“那你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其實細說起來,潭映秋也沒想做什麼。許久不曾有人問過這個問題,他幾乎有些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久久未曾出聲。
“你應該已經聽說過世界意識和氣運的事情了吧,”潭映秋斟酌着詞句,“我想與你合作,借走這世界的一部分氣運,事成之後,我會如數奉還。”
如數奉還,這說法就很有意思了。
先前顔蘊甯實在是好奇,曾問過類似的問題。
他問若是這方世界真的損失氣運過多怎麼辦,能不能有别的辦法補充。但阿鏡卻是笑話他天真,若是真這麼容易補充回去,哪裡還有這麼多因為衰竭而消亡的世界。
而且,潭映秋隻給了個誘餌,并未說自己的目的。說不準,他其實就是在騙小孩玩的。
“你為何不去跟這方世界的世界意識說去,跟我說有什麼用?”顔蘊甯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這點茫然恰到好處,潭映秋不禁開始思考,這人是不是真的不懂。
有關于世界的概念對于凡人來說猶如天書,說不準,真的是他猜錯了。
他垂下眼簾,思考片刻:“自然是因為我也不知道祂在哪裡。不過,據說祂們一定會在氣運之子的身邊出現過,說不準,你的道侶已經被祂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