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伽梨和裡梅同時噤聲。
他們瞪了一會兒對方,最終勉強達成了停戰共識。
末伽梨用手語表示着:「都怪你關空調。熱得我一身汗,我要去洗澡。」
裡梅也用手語表示着:「直走50米有帶瀑布的水潭,不謝。還有,離這麼遠還維持冷氣,你是想殺了我嗎?」
末伽梨冷笑一聲,手語更加兇猛:「才這麼點距離你就不行了?冷·凍·雞!」
「哦豁。」裡梅額上爆出青筋,「你想打架嗎?」
「哼,誰要和你這種冷凍雞打。再說了,如果我和你們同行……」
末伽梨的手語一頓。
她望向裡梅身後的三匹馬,一匹是她匆匆騎出來的,除了鞍具以外,并未帶别的。
而另外兩匹的馬鞍上,都挂着作為幹糧的肉幹、盛清水的牛皮酒囊、還有銅質箭筒,幾乎是全副武裝。
再配合其上吊着的六隻水貂、三隻彩尾雉雞、和兩隻黃兔,情況很明顯了。
宿傩臨時起興,決定去狩獵遊玩,裡梅作為貼身随從跟行。
出行之時,末伽梨并未向仆從詢問他們的去向,隻是策馬向那兩道龐大的咒力趕去。
不問,是不必,也是不願。
僅僅在城郊,那還好,她還能感應到他們的咒力。若是再遠一些……
末伽梨緩慢打着手語:「為什麼不叫我?」
裡梅沉默了一會兒,手語動作比她還要緩慢。
「因—為—」
他平靜傳遞道。
「忘—記—了—」
裡梅見過貓炸毛,見過狼炸毛,也見過蛇炸毛,但從未見過人炸毛。
今天,他見到了。
怒發沖冠,原來并非是比喻。
末伽梨,她的頭發真是根根豎起,手語快得和結印一般,那副張牙舞爪的生氣樣,簡直是要把他噴死一樣。
這時,裡梅才發覺他的宿傩大人是何等英明,直接睡倒,給敵軍上真傷減半的Debuff,同時以睡眠狀态的無敵屬性,完美規避自身一切傷害。
裡梅——嗯,裡梅決定做一次Copy術師。
瞄個樹蔭,兩眼一閉,往後一倒,再蓋上兩片樹葉,齊活。
末伽梨那個氣呀,裡梅即使閉着眼,都能感受到那份熱度。
火熱的呼吸,撲在他的耳畔。末伽梨的咬字很輕,卻是惡狠狠的,而且一字一句。
“裡·梅,你·混·蛋。”
裡梅的身體顫了下。她罵着,卻讓他的耳朵有些癢,心髒也跳得快了幾分。
這應該是,想罵又不能罵回去的憋悶感吧。
不然呢?
他聽着她的腳步,她似是等了會兒,沒等到他的反應,便跺了下腳,低罵一聲,向着水潭去了。
去之前,還在宿傩附近逗留了片刻,大約是隔空豎了幾秒中指。
等到沒動靜了,裡梅才小心掀開兩片樹葉。
他并未立刻坐起來,而是躺着,瞄了眼宿傩。
從這個角度,裡梅是能看見的。
《心經》縫隙裡,宿傩的四隻眼睛全睜着,一隻還注意到了他的窺探,淩厲掃了過來。
電光火石間,裡梅閉眼蓋葉一氣呵成,手放在腹部,要多安詳有多安詳。
誰先醒,誰就是靶子。
以末伽梨那個煩人度……
裡梅反正不打算先醒。
他忠于宿傩大人。但有時候吧,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是嗎?
況且,他若是做了出頭鳥,被末伽梨罵急了,他也不确定,他會不會嘴一瓢,就抖出真相來。
而宿傩大人,他先不說會不會被惹急,就算再怎麼惱了,有些事,也是絕無可能說出來的……
……
…………
………………
稍早之前,今日晨時,仆從們為宿傩更衣完畢,便安靜退下,隻有裡梅仍在布着早膳。
宿傩——往常他在等待時,會拿起枕邊《心經》翻閱,但今天……
枕邊《心經》随意攤開,上眉與下眉,錯開頁數地折着角,似是同時有兩人在共閱。
堕天神宮的主人曲腿盤坐。
在他身邊,末伽梨雙眼緊閉,眉心緊鎖。她十指緊抓被子,骨節用力到發白,呼吸急促,唇色蒼白,額上冷汗淋漓。
「哈、哈啊……不行、不行,必須要、控制住!人類、人類的未來是閃耀的,我絕對不能……宿傩、宿傩,快些,吃掉我……」
「……誰管你。」
宿傩這麼說着,單手支肘,凝望了她半響,卻是伸出手指,指腹輕柔地撫過她的鬓角,将汗濕的發絲撥到耳後,然後一頓,緩慢揉着她的眉心。
「夏天,你愛黏着裡梅。每每出門,必要煩着他當『空調』。等到了冬天,你便要來煩我了……」
他喃喃着,自言自語。
「冬天,最保暖的,當屬貂皮大衣。你又喜好做衣服……不錯,皮草鞣制,要有數月。今日是夏至,還有五月,便要入冬……」
片刻的沉默後,宿傩喚道。
「裡梅,備馬,今日去東郊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