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伽梨的手很巧,十八條貂皮落到她手裡,隻花了三日就變做了成衣。
彼時,堕天神宮的人都以為,他們又要看到古怪到令人咋舌的設計了。
然而……
冬日清晨,茶室外,響起了輕盈又透亮的呼喚,燦爛得像是一輪太陽升起。
“早上好啊,大家~~”
嘎吱,嘎吱。末伽梨踏雪而來。她笑眯眯的,呼着白氣,揮手打着招呼,另一手則拎着一個小皮箱。
“早上好,末伽梨。”羂索溫和道。他的身邊,悠仁和惠忙着喝粥,也含含糊糊道了句早安。
宿傩正往粥裡添着桂花糖,聽她過來,擡頭看了她一眼,便低頭又添了一勺。
“你遲了。”裡梅對她說,卻也添了一副碗筷,給她舀了碗熱氣騰騰的白粥。
末伽梨放下小皮箱,在宿傩身邊坐下。她夾了些爽脆的腌蘿蔔,捧起粥便咕嘟喝着,連吹都沒有吹一下。
她并非是餓極了,也不是長了副銅牙鐵齒,而是裡梅,這位堕天神宮的主廚,擁有神乎其神的舀粥技巧。
裡梅舀粥時,一手托碗,他托着碗的掌心,總是會稍稍凝起冰來。隻消貼上幾秒,他舀的粥便是既不燙,也不涼,溫度恰到好處。
“不愧是裡梅!”
一碗熱粥下肚,末伽梨的胃暖暖的。她不由得舒服地眯起眼睛,發出滿足的喟歎。
裡梅沒什麼反應,目光轉到她身邊的小皮箱上。
“那是你做好的衣服?”他問道,“帶到這裡來做什麼?不怕弄髒?”
“我超想炫耀,迫不及待了嘛。而且……”
她莞爾一笑,咔哒打開小皮箱。
“铛铛铛!”她誇張地配着音,從其中抖出水光油亮的皮毛。
那是一件貂皮鬥篷,應該是她這三日的成果。可是,這個鬥篷的大小……
“乖乖的,别動哦,惠。”
“咦?”惠眨眨眼睛。
嘩啦一聲,鬥篷展開。
溫熱的手繞過惠的後頸,将鬥篷攏在他的肩上,然後收好系帶,輕輕扣上貓耳形的兜帽。
“末、末伽梨?”惠的臉稍稍有些紅,“我可以自己穿衣服的……”
他有些抗拒,但末伽梨才不管。
“嗯,這裡要這樣……”她仔細調整着鬥篷的邊角,等滿意了,才稍稍退開,上下打量。
“不錯,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愛一百倍耶!”
她捧着臉,幸福地望着這隻毛茸茸的小家夥,隻覺得他蓬蓬松松,像一隻小松鼠一樣。
惠伸出手來,小心撫摸。掌下,軟乎乎,熱融融。安心的觸感環繞着他,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火鍋裡的一塊年糕,噗噜噗噜地冒着泡泡。
“怎樣,喜歡嗎?”末伽梨期待道。
“很暖和……”惠說道,卻又不安着,偷偷看向宿傩,“末伽梨,謝謝你。但是,這是宿傩大人親自獵的貂,專門為了你……我,我不應該……”
“哎呀,擔心這種事做什麼?”末伽梨彎起眉眼,揶揄了一眼宿傩,“宿傩送給我,就是我的了。想怎麼使用,都是我的權力。”
宿傩不發一言,隻是喝他的桂花粥,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裡梅倒是評價道:“暴殄天物。”
小孩子長個快。要不了一年半年,這衣服就穿不下了,是以,這貂皮的使用是相當奢侈。
末伽梨一笑:“惠值得最好的。”
一旁,悠仁的眼睛裡滿是豔羨。
他拽着自己的衣服,略略有些不自在。悠仁身上的棉襖是去年做的,袖子和下擺都已經短了一截。
溫熱的手掌撫着他的頭頂,悠仁轉過頭來,眨眨眼睛:“爸爸?”
羂索揉着他的腦袋,笑道:“别擔心,悠仁。我已經預約好了,下周便去裁縫那裡,做新衣服。”
悠仁的眼睛亮了起來。
“真的?”他問道。
見羂索點頭,悠仁的嘴角更是綻開燦爛的笑顔。
不過,他開心着,心裡的小小一角,卻還是稍稍遺憾了下。他會有一套新衣服,這很好,雖然,再軟的棉襖,也無法軟過貂皮……
末伽梨見狀,輕輕笑了,誘道:“悠仁,你看看,這是什麼?”
他迷茫着,擡起頭來:“是什麼……咦?!”
悠仁睜大了眼睛。
末伽梨的手上,拿着件鬥篷。貂皮軟軟,貓耳可愛,與惠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樣。
“這、這是……”悠仁結結巴巴的,局促不安。
他不敢去想那個可能性,但末伽梨,末伽梨在向他走來……
茶室裡,毛茸茸的小小一團,激動地轉着圈圈,像是蹦跳的幼虎一般惹人憐愛。
末伽梨滿意笑着,眼裡盛滿了柔情。
“喜歡嗎?”她問道。
“喜歡,超喜歡!”悠仁的面龐因興奮而染着绯紅,“謝謝你,末伽梨!爸爸、惠,快看,我也有鬥篷啦!好軟,好暖和!”
惠同悠仁一起喜悅着。兩個小家夥追打笑鬧,别提有多開心了。
“悠仁、惠,跑慢些。”羂索站起來,擔憂地護在他們後面,又向末伽梨苦笑,“貂皮貴重,請讓我補償你吧。”
末伽梨一笑:“再怎樣貴重,也比不過他們的開心。我能看到他們現在的笑容,便已經足夠了。”
羂索愣了下。
末伽梨望着嬉笑的惠和悠仁,說道:“摯友難得,理當珍而重之。請把這個,當作我最微不足道的謝禮吧。然後……羂索,你也是哦。”
末伽梨仰望着他,俏皮道:“低一下頭,好嗎?”
羂索眨了下眼睛:“低頭?”
“是啦。你很高耶,我夠不到。所以,稍微低下頭,好不好嘛,羂索?”
末伽梨軟着聲線,盡極力懇着央着。羂索無奈,也隻得順從。
“末伽梨,你到底要做什麼——”
軟乎乎的毛茸茸,圍上了他的脖子。
末伽梨笑着,替他整理着貂皮制成的圍巾。
“羂索,謝謝你,帶來了悠仁。謝謝你,教導了惠。謝謝你,與我相遇……”
羂索望着末伽梨。
貂皮圍巾很溫暖,但羂索卻覺得,末伽梨的眼睛要更加溫暖。
春日裡的太陽,照耀着荒蕪的永霜凍土,并非有什麼特别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太陽存在而已。
也因此,凍土上的花朵,若是為了太陽才努力盛開,那也真是傻得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