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感動到啜泣。
“啊,宿傩……宿傩!你就是……我終于、終于可以!”
她跳到他的馬上,環着他的脖頸,近乎狂熱吻着他的面頰。
“你擋我看路了!”他罵道,不過他的馬兒很是聰慧,竟一點也沒有跑得歪歪斜斜。
他将她拎回她的馬,她也絲毫沒有氣餒,反而是催馬過來,軟身黏着他的胸膛,以發頂用力蹭着他的脖頸。
宿傩煩着她,将她推開,但他的動作也并不是那樣用力。幾個來回,他便攬住她的腰,拇指食指報複地擰了下她的腰間軟肉。
她登時痛呼了聲,吵着要他賠,不然怎麼也不肯放過他。他實在被纏得不耐煩,最終還是吻了下她的額角。
萬事安甯。
不過,末伽梨滿足着,卻還是微微歎了一口氣:“對不起。”
“又怎麼了?”他皺起眉來。
她猶豫了下。
“宿傩,沒有人能給你拷上鎖鍊。但是,當你抓住了我的鎖鍊,那等同于……”
他制約着她,但同時,也會受她制約……
宿傩再次露出了煩躁的表情。
“你又在害怕。”他說道。
末伽梨爽快地點頭承認:“我膽大包天,但唯獨在這種事上是膽小鬼。”
“哼,我的自由意志沒有那麼脆弱。況且,那麼簡單的道理,你怎就不理解?”
“理解?”她歪了歪頭。
“鲫魚肥美,卻有小刺密布其間。我在吃魚之前,早就知道這點。”
宿傩的四目直視她的眼睛,聲音低沉有力。
“末伽梨,我不會因為一點魚刺就不吃魚。然而,魚,竟然害怕自己的刺卡到食客的喉嚨,要從餐盤裡逃之夭夭?真是可笑至極。”
末伽梨顫了下,滿眼迷離。
她向來很喜歡宿傩的眼睛,經常盯着它們欣賞個不停。
那兩對瞳孔像是最為華麗的紅寶石,擁有着妖異的魔力。而當它們隻倒影着她,當他盯着她,像捕食者鎖定獵物,要咬斷她的脖頸……
末伽梨總是被迷到忘記呼吸。
“宿傩……你願意吃我,我開心還來不及……我隻是有點擔心。”
末伽梨安靜地靠在他的胸口,聆聽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輕輕呢喃。
“我是古往今來,所有負面情緒的結合體。因此,我會感知到許多未來的負面情緒。”
“如果未來不變,如果推斷正确,那麼,你、還有他們,會為了我做很傻很傻的事情。”
“傻事?”宿傩略微挑眉。
“嗯。但是,糟糕的可能性畢竟隻是可能性。而且,即使你們那樣做了……”
她忽而笑了下。
“呵呵,那我也沒有辦法,隻能負起責任,陪你們胡鬧下去,直到世界終結……”
末伽梨的聲音輕輕的,眉眼溫和,微微呼出無奈的吐息。
宿傩頓了下。
他并未對她說,他絕不會做傻事。也并未對她說,她的擔心太過荒誕滑稽。
宿傩隻是伸出手來,緩慢梳理她的額發。
“我在此時此刻。末伽梨,你在哪裡?”
宿傩的聲線,富有磁性,帶着一絲慵懶的魅惑與魔力。他的胸腔共振低而模糊,讓她的每一個細胞都為之戰栗,好似一隻溫熱的大手,正懶洋洋地揉捏着她的心。
真癢。
她又想将心髒挖出來了。
不過……
末伽梨,你在哪裡?
末伽梨閉上眼睛,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宿傩,我在這裡。”
天色微暗,風雪茫茫。
然而,一點溫柔的光亮,卻從宿傩和末伽梨二人身周輻射開來,像太陽一樣照亮着前方。
馬蹄哒哒,他們一路無言,隻安靜地感受着纏繞在他們之間的暖意。
直到前方道路漸寬,眼見一座座氈房林立,盞盞燈火亮起,末伽梨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他的懷抱。
“快到了,是菅原的營地。”羂索說。
羂索的音調很平穩,末伽梨有些好奇。
先前,他即使有她的安慰,内心也仍然并不平靜。然而,現在,當她讀取他的負面情緒……
羂索輕輕笑了下,表情半帶着幾分苦澀,又半帶着幾分揶揄:“末伽梨,我清楚你有多麼珍重惠。他被擄走,我卻聽了一路的打情罵俏,因此,我笃定惠和悠仁平安無事,自然平靜。”
“打情罵俏?”她沉思了下,“那個能叫打情罵俏嗎?”
“是了。”羂索笑道,“人類總喜歡給彼此的關系分門别類。好像隻要這樣說了,便确定如此,否則無法安心。然而,世間,是有許多超脫了人類語言的感情。譬如你與宿傩,還有……”
忽然,他聲音漸輕,抿了下唇,不再說下去了。
末伽梨笑意盈盈,替他補道:“譬如我與惠?譬如我與裡梅?又譬如,我與你?”
羂索怔了下,心髒有一瞬快要跳出嗓子眼。
不過,他剛要說什麼,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道疲憊的抗議。
“别把我也扯進去。”裡梅說道。
裡梅此時正以五指覆面,吐出深沉的歎息。
“一路,一路啊。你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嗎?”
宇宙大惡意讓他殿後,強迫他觀看了那膩歪的景象——從頭到尾。
末伽梨讀了下裡梅的負面情緒,也不禁驚歎了下:“哇,你剛剛居然有158次想要殺掉我?!”
“我現在能殺你一次嗎?”裡梅真誠問道。
“你當然可以殺我。”她大方道,“不過,這個得暫時先賒賬上。現在我有急事要辦,等空了,我任你殺到解氣。”
“那我得一直殺你,殺個幾百年,幾千年,不,幾萬年……啧,好像還是不夠啊。”
裡梅疲憊着,随意将真心話露出嘴邊。這讓聽者全都同時一怔,隻有本人因心力憔悴,未覺有任何不妙。
末伽梨輕聲笑了下。
“好啊。”她說道,“惹誰也不能惹廚子生氣。裡梅的料理最棒了。所以——裡梅,如果那能讓你開心,我便答應你。”
“一言為定。”裡梅簡短道,并未有太多留心。
羂索苦笑了下:“想的越少,就越是好運?”
“呵呵,誰知道呢。”末伽梨笑眯眯的,“遇到我,就已經是超級黴運了吧?”
宿傩彎了下嘴角。
“贊同。”他低聲道。
“啊,不過——遇到宿傩,對我來說是超級幸運的事呢!”
她向宿傩莞爾,那笑容燦爛到他不得不别過頭去。
裡梅的語氣十分陰森:“末伽梨,現在,立刻,讓我殺你一次。”
“你當我是魚啊,說殺就殺的——哦,等等,說起這個,宿傩你之前把我比作鲫魚真是一點都不妙!我可是刺身等級的,少說也是金槍魚大脂!”
宿傩抽了下眉:“你和金槍魚大脂之間差了一千個北極貝,頂多就是玉子燒……還是鹹的。”
她不滿着,小聲嘟囔:“鹹的玉子燒,也挺好吃……嗯?”
嗖!箭矢破風,擦過她的臉頰。她自然伸手,仿佛摘掉飯粒一般,輕易就抓住了那支疾馳的羽箭。
鮮血從她臉頰的傷口流淌,她抹了下,傷口便消失了,皮膚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營地門口,金甲衛兵一左一右,站得筆挺。他們面向來人,再次拉弓搭箭,面容莊嚴肅穆,聲音洪亮有力。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菅原家·涅漆鎮撫隊】在此駐紮,閑雜人等,一概禁止通行!”
烏雲——大片大片的烏雲,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忽而遮蔽了萬裡的天空。
剛剛還說想殺末伽梨一萬年的裡梅,此時面色陰沉。
細碎的聲音在雲端響起,嘩啦——
拳頭大的冰雹如同傾盆之雨,密密麻麻地向衛兵二人砸去。
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裡梅大聲怒斥。
“堕天神宮之主——詛咒之王兩面宿傩大人在此!汝等還不跪迎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