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他還伸出手指,趁她的發絲尚還濡濕之時,将幾縷卷在指尖,略略加熱。
“唔……”末伽梨稍稍側頭,讓他動作更加方便。
千年前,那些月夜明朗的夜晚,堕天神宮的溫泉裡,總是有戲水的吵鬧。
等末伽梨累了,她便倚靠在宿傩懷裡,惬意曬着月光。
上岸時,他們總是濕濕哒哒。
當末伽梨第一次發現,宿傩竟然有自烘幹功能時,便是說什麼也不肯自己擦幹身體和發絲,偏要借他散發的熱量。
久而久之,無論她何時濕淋淋的,蹭到他身旁都已成了習慣。
不過,借熱畢竟是借熱,她發絲總是半幹。某次,宿傩順手梳理了下……
拉直、卷曲、稍稍修短、編起發辮,宿傩對此頗有興緻,末伽梨也任他如此,認為這能激發她服裝設計的靈感。
雖然,有時,無論是她的發型還是服裝,都前衛到令平安百姓膽寒……
片刻後,末伽梨将水窪當鏡子,側臉照着自己的頭發,露出笑來。
“你的手法一點都沒有退步耶,這個卷卷彈彈的弧度好可愛,最适合配這套衣服了!”
她習慣性地勾低他的脖子,愉快吻着他的唇角。
宿傩攬着她的腰,想起來:“如你遺言所說,襯衫和百褶裙的确很流行。”
末伽梨得意着:“日本甚至把這個當作女子中學生的制服呢!”
“再往後的未來,又如何?”
“哼哼,襯衫和百褶裙将會成為經典,無論在哪個時代。”
“若那時我所見不是如此,你便等着我的嘲笑吧。”
“才不會!還有啊,說到這個——”
一下子,末伽梨的表情就由晴轉陰,流露出幾分怨念。
“你之前不記得我時,竟然隻是從羂索那裡聽說了隻言片語,就為了嘲笑我不如意的模樣,不惜寄身咒物,甚至切割自己的靈魂……”
靈魂在寄身咒物期間,十分脆弱,非常容易受到死亡沖擊而轉世輪回。
羂索在未明原理的情況下,本能地為咒物添加了封印。
寄身咒物期間,宿傩無法有任何感知。
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什麼都不存在,隻有意識清醒,遊蕩在那漫長、折磨、又無聊的虛無,不知何時能再次感受月光。
而這一等,便是千年。
羂索曾對宿傩說過:「你本無執念,有了之後,便會從佛堕落魔。」
什麼是佛?什麼是魔?詛咒之王對這樣的定義嗤之以鼻,并不在乎這種小事。
“但我很在乎啊。”末伽梨委屈道,聲音略略澀啞,“為什麼都想要變成蚯蚓人?羂索也是,居然隻是想和我下棋,就做出了那麼傻的事情。還有裡梅也是、笨蛋。”
宿傩嘲道:“你自作自受,怎得還抱怨起别人來了?”
“我就是對所有的前因後果都清清楚楚,才這麼不爽。事到如今,我也隻有陪你們胡鬧下去,等到你們厭倦的那一天了……”
她略帶不甘地咬破他的嘴唇,舌尖舔着血珠。
宿傩隻覺得懷中這家夥實在混賬。
明明一切因她而起,她卻鬧着别扭,把所有情緒都向他發洩出來。
“真不像樣。”宿傩低沉道,以拇指抹着她眼角微有的晶瑩,“既然如此不情不願,為何不開戰?隻要殺光讓你不爽的存在,不就沒有煩惱了?”
末伽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倒不是恍然大悟,而是怒着狠狠咬了下他的脖子。
“嘶。”宿傩捂住脖子,将她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你若要與我戰鬥,殺意得再強點。”
“才不是!”末伽梨怒喊道,“不爽歸不爽,但我見到你們時的開心,比不爽要強烈一百萬倍!你們明明做了傻事,但我卻根本無法克制這份喜悅!這種事、這種事真的讓我——”
她試着找出合适的詞語,最終糾結了會兒,表情詭異起來。
“讓我超想把我和你們的心髒都挖出來,一起攪碎做成肉丸,最後大家圍桌下火鍋吃掉……”
萬籁俱寂。
宿傩非常深刻地沉思了會兒。
這家夥……
“是個變态啊。”他感歎道。
末伽梨心虛着,無法反駁。
但宿傩接着補充說:“末伽梨,你居然利用自己難吃的這點,從唾手可得的食材出發,想到如此就可以随時随地折磨他人的味蕾,變态程度着實讓我吃驚。”
末伽梨呆住了。
難吃……變态……難吃……變态……
餘音在耳畔回響,末伽梨狂怒着大吼一聲,撲向宿傩,而宿傩也大笑着,順勢倒下。
“我才不難吃啊啊啊啊!!!”
笑鬧一片,他們翻滾了幾下,最終還是末伽梨騎着宿傩,雙手撐在他的胸肌上。
宿傩的四手箍着她的腰與臀,稍稍眯起血紅的眼瞳,身周空氣升溫幹燥,熱得末伽梨汗淋淋的。
他們對視着,眼睛裡互相倒影着對方的面龐。
這種氣氛,當然會很自然地過度到黏糊糊的場景。
末伽梨彎下腰來,在他耳畔輕啟唇瓣。
“惠有危險,我要去救他。”
宿傩尚未反應過來,她便掙開他,抽身躍起,一眨眼就消失了。
空曠的街上,隻回響惡作劇大功告成的笑聲。
宿傩反應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這是多久沒有體會過的熟悉感覺?
他并不生氣。
萬物都是死前的消遣。
曾經,他忘卻末伽梨時,聽羂索提起她,便漫不經心地覺得,如果能跨越時間,看到那張郁悶又抓狂的面孔,定會非常有趣。
等待千年、萬年,那算得了什麼。五感消失?更是無所謂。
隻要能發生讓他發自内心大笑的事,那便有做的價值。
畢竟,詛咒之王的死亡,正是覺得這世間實在索然無味,翻譯完了所有他想翻的書,吃完了他想吃的食物,便不吃不喝,坐化成了即身佛。
如今,當她再次耍他……
“這狐狸!”宿傩笑罵着,也閃沒影了,幾步就與末伽梨并肩。
末伽梨輕快笑着,跳躍在屋頂之上。
哒,哒。他們的步伐始終默契如一。
……
…………
………………
距虎杖、野薔薇、與真人交戰的京都市區以南, 20km。
可容納10萬人的超大型遊樂園裡,空無一人。
鐘樓低沉铛響,伏黑惠靠着鐘樓底部的粗糙磚牆,喘着粗氣。
他左臂無力垂下,看起來已經骨折了,另一手則用力摁住左臂關節。
這少年臉上身上,全是道道血痕與泥濘,滿滿都是戰鬥的印記。
而在他的身旁,伏黑津美紀渾身綁着凍肉,眼睛通紅。
她擦着眼淚,手上包紮動作不停,試圖用夾闆固定他骨折的手臂。
伏黑惠疼得冷汗淋漓,卻咬緊牙關,未發一言。畢竟,那樣會暴露他們的位置。
隻要忍一忍,熬一熬,如果對方能就此離開……
嗡。馬蜂震翅之聲,驟然撕裂寂靜。
女子淩空懸浮,大笑着,束着高高的馬尾。
她身披好似獨角仙甲殼的墨黑铠甲,其表面光滑,折射着太陽光,流淌着亮麗的虹彩之光。
這位來自平安時期的咒術師,【萬】,俯視着勉強擺出戰鬥姿态的兩人。
“嗬,姐弟情深啊。”她戲谑着,疾速俯沖,“那你們就手拉手,一起幸福地成為我的點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