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傘下,宿傩吃着草莓聖代,萬沉思着,末伽梨泡了杯紅茶,嘴角揚起舒暢的弧度。
末伽梨确認萬平靜下來後,便不去打擾她,望向了遠處的伏黑姐弟。
末伽梨的注視溫和至極,簡直要滴水。但很快,她又輕輕歎息,眉眼間盈着幾分憂慮。
萬注意到了:“你怎麼了?”
“嗯?沒什麼哦。”末伽梨回神,伸出手指,輕輕捏了下萬的臉頰,逗着她,“我隻是在想,萬你能不能和津美紀好好相處呢?”
“啊?”萬惱了下,略略拔高語調,“你這語氣,我都說了很中意她吧?末伽梨,我是比你弱,但别把我當成小孩!”
“好。”末伽梨收回手來,第一次這麼幹脆。
萬一愣,反而為此煩躁起來。她抓了抓略略毛刺的頭發,順着末伽梨的視線,打量着遠處的伏黑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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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喚醒津美紀時,并沒有預料她接下來的眼淚。
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津美紀幾乎是撲抱着他,指甲幾乎抓皺了他的襯衫。
“惠,你還活着……還活着!!!”
“津美紀……”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染濕了伏黑惠胸前的襯衫,讓他喉嚨一緊。
已經多久了?自從義姐被詛咒陷入昏迷,他太久、太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沒有她的說教,沒有她的唠叨,沒有她聽聞他又去打架,擔憂到試圖丢牛奶紙盒阻止他,然後立刻一臉歉意。
而現在,她就這樣真實地站在他面前,帶着他曾經厭煩的絮語……
“笨蛋!太好了、太好了!但你還是笨蛋!為什麼要讓我這麼擔心!别什麼事都自己扛,明明姐姐就在這裡啊!”
忽然,津美紀驚醒般松開,緊張地環顧四周。
“那個人,她剛剛要殺我們,現在……”
“萬已經被打倒了。”伏黑惠安撫她道。
津美紀松了口氣,又猶豫着:“打倒,是指……”
“她還活着。”伏黑惠自然知道她的擔心。
津美紀是善人。在她昏迷前,他們最後的一次對話,便是為了類似的事情吵架。
國中時,伏黑惠看不慣欺淩弱小的不良少年,每每看到,便将他們統統暴揍。
法國的帕斯卡曾經說過:沒有力量的正義,是無能;而失去了正義的力量,是暴政。
伏黑惠擁有力量,便決定要為他認定的正義而使用。但津美紀則擔心,伏黑惠認定的正義,說不定哪日會扭曲,因此讨厭以暴制暴。
再有,她實在擔心這位弟弟,而叛逆期的伏黑惠煩着被管,口不擇言:「别一副保護者的樣子,惡心。」
這就是津美紀昏迷前,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伏黑惠抿了下嘴唇,剛要開口。
“對不起,惠。”津美紀垂着頭。
伏黑惠愣了下:“你為什麼道歉?該道歉的,應該是……”
“我拖後腿了。甚至,還懷疑你會不會,把人……明明那種情況下,考慮這種事隻會丢掉性命,我卻……明明,我才是……”
津美紀嘴唇蒼白,額上滿是冷汗。
應激反應。伏黑惠一眼就辨認了出來。畢竟,這是大部分咒術師的老熟人——無論是目睹他人如此,抑或是親身經曆。
伏黑惠握緊津美紀的雙手,放輕聲音。
“姐姐。”他很少這麼叫她,語氣緩慢又認真,目光沉靜,“我們都活着,不用考慮已經過去的事情。現在,我很高興見到你。”
津美紀猛地擡頭,驚訝地睜大眼睛。
伏黑惠并不擅長表達。但是,自從津美紀突發昏迷後,他便懂得了一件事。
有些話,若是一直不說,等到想說時,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之前,我和你吵架了,說了很過分的話。那時,我沒來得及和你道歉。現在……”
“對不起,姐姐。”這少年認真道。
空氣靜了一秒。
“噗……”津美紀破涕為笑,眼角還挂着未幹的淚珠。
“什麼啊,不是說,不用考慮已經過去的事情嗎?還這麼嚴肅。”
她拭着眼角的淚,揉了揉伏黑惠的腦袋,就像小時候那樣。
“道歉什麼的,我們是家人啊,惠。”
回憶溫暖,伏黑惠也慢慢揚起真心的微笑。
“嗯,我們是家人。”他輕聲道。
伏黑姐弟,終于團聚了。
……
…………
………………
溫情流淌,津美紀和伏黑惠談着兒時的趣事,輕輕笑着。
不過,津美紀上下拉着伏黑惠檢查,又面露疑惑。
“惠,這裡、那裡,我明明記得你的手臂骨折了。”
伏黑惠點頭:“末伽梨會反轉術式,她幫我治好了傷。”
津美紀訝異着:“那位,是能對他人使用反轉術式?”
“是。”伏黑惠答着,又猶豫了下,“津美紀,你對反轉術式很了解……是我,或者五條老師提過嗎?”
“好像是。”津美紀撓了撓臉頰,笑道,“姐姐的記憶力還不錯吧?”
她說着,向伏黑惠雙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
“惠,末伽梨在哪裡?她治療了你,我一定要好好道謝。”
“那邊……”伏黑惠指了下遠處。
可麗餅店旁的涼傘之下,宿傩、萬、末伽梨,吃着下午茶,看起來很是悠閑。
津美紀拉着伏黑惠小跑過去。
她站定,雙手垂下交疊,剛要向末伽梨鄭重鞠躬,卻忽地僵了下。
津美紀的目光,短暫地在宿傩身上停留。她雖然詫異他的樣貌,但見他正在吃草莓聖代,便不覺得有什麼威脅。
但是,坐在他對面的萬,卻投來審視的目光。
之前,萬差點就殺死了津美紀和伏黑惠……
津美紀猛地擋在伏黑惠的身前,瞳孔應激縮放。
“不要傷害惠!”
即便手無寸鐵,這位姐姐也仍是擺出蹩腳的起手架勢,守護她的弟弟。
萬嗤了下,似對姐弟情深的場面感到好笑,卻也并未露出厭惡。
“别這麼警惕,看看情況,你弟都沒戒備我呢。”
“那是……”津美紀不安着,直到伏黑惠握住她發抖的手臂,她繃緊的脊背才稍稍放松。
“津美紀,”伏黑惠沉聲道,“萬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不用擔心。比起這個,我們有更迫在眉睫的要事。”
“迫在眉睫……”
忽然,津美紀雙手交握,整個人看起來都很不安。
“惠,你要說的是……”
“津美紀、不,姐姐,請你認真聽我說,不要害怕。”
伏黑深呼吸了一次,沉下聲線,注視着津美紀。
“這個世界,并不是真實的,而是一個叫《熵增定律》的電子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