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位抓了下頭發,知曉這已經無法糊弄過去,都略略歎息。
伏黑陽菜感慨着:“雙向匿名合同。甚爾,你竟然就是暗殺者。非術師原來也能殺死咒術師。”
甚爾聳了下肩:“天與咒縛,我是專業的術師殺手。倒是你,居然能拿出那麼多錢懸賞。”
“不止是我,”伏黑陽菜說,“【小河集團】也出了很多。”
他們好像聊天般閑談着,少年們幾乎站不穩了。
“小河?”吉野順平努力從這之中抽離出來,“我記得,那不是這個遊戲的開發商嗎?”
“為什麼——”伏黑惠眼睛發紅,攥拳低吼,“無論是發布懸賞,還是接下任務,你們為什麼要暗殺虎杖的媽媽?”
他們目光平靜。
“賺錢。”甚爾說,“你生母琉璃病重,我年輕氣盛,沒能放下尊嚴,爬回禅院家要錢。”
“複仇。”伏黑陽菜說,“橘香織擠碎了我妹妹美樹的身體,那是吉野直輝的轄區。他查案追兇,某天打電話給我,說:‘虎杖香織在我的面前。’”
走廊上,隻有呼吸的聲音。
“什、麼?”伏黑惠嘴唇顫抖,幾乎站不穩了。
吉野順平呆呆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因公殉職……爸爸他,難道是被、虎杖的媽媽?”
虎杖摁住太陽穴,像是眩暈般扶着牆:“我、爺爺從來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野薔薇焦慮着,不自覺地咬着指甲:“怎麼會?證據、會不會有哪裡搞錯了?”
津美紀拼命搖着頭:“媽媽,你有妹妹?我從來沒聽你提過!”
伏黑陽菜望着她。
“我想等你大些再告訴你。津美紀,你的生母,不是我。”
……
…………
………………
現實世界。
秋末黃昏,天邊金光慢慢地被蠶食。
吉野凪躺在放滿熱水的浴缸裡,仰望着天花闆,發絲在水裡飄蕩。
“真是安靜啊……”
水聲嘩嘩,吉野凪從水裡站起。水珠不斷從發梢滴下,她随意從欄杆上拿了條毛巾,擦着微卷的短發,推開了浴室門。
冷風吹散了熱霧,激得她一陣雞皮疙瘩。
“幫我拿件居家服,小直輝。”
她順口喊着那個名字,等了半天都沒聽到反應,這才回神。
“啊哈哈、本來應該是叫順平呢。不、順平今天去京都了,也不在……”
吉野凪沉默了許久。
半響,她嘴角轉而彎起:“沒什麼好難過的,這正好啊,誰也管不着我。”
餐桌上,空啤酒罐一個接着一個地堆着。
吉野凪套着透氣又保暖的居家服,臉龐醺紅。
她單手提着啤酒罐,食指熟練勾住易拉罐環,清脆一響。啪!頓時,泡沫綿密湧出,漫過她的指尖。
吉野凪仰頭灌下一口,喉嚨滾動。
“咕啊——真爽!”她笑着,豪爽擦着嘴。
客廳一角,佛龛前供奉着一張遺照。
檀木相框裡,青年的模樣與吉野順平有七分相似。
警帽規整地戴在他的頭上,帽檐筆挺,為他的眉峰投下陰影,好像壓着化不開的陰郁。
他耳側短發服帖垂落,好似一隻淋了雨的黑貓,正滿心煩惱地望着吉野凪。
吉野凪打了個酒嗝,身形不穩,向他晃着啤酒罐:“呵呵,小直輝,你再怎麼擺張臭臉,現在也念不到我喝酒了……”
她逗貓般揶揄:“現在不是逢魔之時嗎?要是不服氣,你就活過來啊。”
吉野凪整整數了十秒,整棟房子都很安靜。
她轉回頭來,略微捏緊啤酒罐,仰頭将剩下的一飲而盡,順手又開了一罐,目光醉着晃到對面的牆上。
牆上,挂着一張多人合影。照片邊緣已經發白褪色,左下角的時間,是21年以前。
L型木質吧台前,有6人坐在那裡。
背景裡,酒吧窗外飄雪,時鐘指向了下午兩點。昏黃的燈光下,留聲機裡像是放着節奏輕緩的黑膠唱片。
這個時間沒什麼顧客,照片看起來是酒保利用閑暇抓拍的。
照片最右側,吉野直輝剛滿18歲不久,他身着一身幹練的馬甲白襯衫,氣到炸毛,高高向照片左邊伸手,像要奪回什麼。
在他目标方向,時年20歲的吉野凪開懷大笑。她套着機車手的皮夾克,右手握着桌上一紮啤酒,左手高高向外揚起,晃開一張剪角的皮質警察證。
警察證下半是【神奈川縣警察】的鎏金徽标,上半是吉野直輝的照片,姓名寫的還是菅原直輝,是他還沒有結婚時拿的。
因這搶奪,吉野凪微微後倒,即将撞向一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女子。
女子驚訝着,手中紅酒即将倒在自己的豹皮大衣上。
吉野凪舉起啤酒罐,喃喃着:“小河千春……”
小河集團,正是《熵增定律》開發商的母公司。
畫面中的小河千春,并沒有選擇拯救她的豹皮大衣,而是英勇面向吉野凪,試圖将一位年約16歲的少年護在身後。
那少年身形瘦弱,即便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羊絨圍巾,他也還是臉色蒼白,看着弱不禁風,幾乎是風一吹就要倒了。
“橘茂也……”吉野凪的眉眼漸漸爬上悲傷,嗓音帶上了幾分哽咽,“還有,橘未來……”
好像還嫌這場景還不夠亂,4歲小女孩爬在吧台上,手抓着草莓蛋糕,試圖怼進橘茂也的嘴裡,但結果卻摁到了他的眼睛上。
橘茂也無奈苦笑,即便小河千春護着他,這瘦弱少年還是沒法穩住身形,與她一同後倒,壓向另一位女子。
這位女子穿着寬大的長外套,遮蓋了她的身形。鴨舌帽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隻有口罩被撸到了下巴底下,露出了點下颌線。
如果吉野順平在這裡,他細細端詳後,肯定會猶豫:“這好像是……”
“伏黑陽菜。”吉野凪輕聲道。
與橘茂也和小河千春不同,伏黑陽菜巍然不動。
她端正坐着,嘴裡咬着半片糖漬檸檬,右手從桌上保鮮盒裡拿出一片,左手推着橘茂也的背部,好像沒怎麼使勁,便止住了橘茂也和小河千春的後倒。
吉野凪閉上了眼睛,滿面苦澀。
“小直輝啊……”她喃喃着,“你說,如果,大家沒有相遇,命運,會不會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