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回到雍地的寝宮中,直接屏退了宮女内侍後仰躺在了席子上,數日來的忙碌令趙政疲憊不已,而昨日的事更令他心力交瘁。
還有什麼事要處置也要等到他睡醒再說。
“始皇帝暴戾而寡恩。”嬴政告訴對方,“辛苦布局這樣久的時日換來這麼個結果。
若換朕來會把事情做絕,呂不韋造逆是大罪,哪怕是史書後人也無法置喙。”
深思倦怠,趙政懶散的說道:“那陛下這是在怪寡人?”
嬴政輕歎:“沒有,王上處理得很好。
從前朕借由嫪毐是呂不韋的人将呂不韋拉下馬來,嫪毐造逆牽連是必然的卻罪不至此,朕知道行事太過沒有說服力,為防後患朕連三千門客都欲要驅逐。
但現在不同,現在的選擇權在王上手中,但王上選擇了放呂不韋一條生路。
呂不韋的勢力樹大根深,朕上一世将其連根拔起又何嘗不是自斷一臂?
而如今因為王上的‘心慈手軟’,呂不韋一派的臣子也可收為己用不是麼?”
“是了,否則即便呂不韋為我大秦做了多少事,謀逆就是謀逆,寡人怎麼會願意承擔這過河拆橋的罵名保全一個寡人厭惡之人?”趙政嗤笑了一聲,“寡人又不是蠢的,他想要保全他的家人、保全他的後世名聲,而寡人要的是他這麼多年經營的一切。
呂不韋是個聰明人,這買賣做的不虧不是麼?”
身體的倦意濃厚,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趙政整個人自内而外的犯着懶:“因為陛下的到來更加激發了寡人的上進心。
也因為陛下的到來讓寡人有了心。”
趙政的言語微頓,想來是困極了:“陛下,我們一起睡吧,别再想着用寡人的身體出去做什麼了。
否則這一次連四十九歲都活不到就要去做孤魂野鬼了。
乖啊,陛下……”
趙政說着說着就沒了聲響,想來是睡着了。
魂體熬得住,身體熬不住,這确實是個問題,其實嬴政也倦極了,隻是聽得趙政的言語覺得好笑又可愛,這世上大概也就隻有他會覺得秦王政可愛了,畢竟旁人也沒這個機會看到。
趙政的魂體休息了以後這具身體也就全然由嬴政掌控,從前是求之不得,現下卻覺得有些孤寂
嬴政擡手觸碰上臉頰,其實這張臉和後世的自己的臉相較還是過于青澀了,但這也是自己的臉,其實不是臉變了,而是靈魂變得沉重了。
“因為陛下的到來讓寡人有了心。”
嬴政反複咀嚼着這句話,他願意做少年趙政的退路,也願少年趙政保持這份難得的稚氣,不用成為後世那暴戾恣睢、少善寡恩、獨斷專行的始皇帝。
不過現在的嬴政對這具身體産生了稍許興趣,朕狠起來大概連自己都要搞,不由得覺得有趣而又理所當然。
嬴政起身,他懶得去找銅鏡,幹脆用席邊的冰鑒映出個模糊的輪廓來,旁人看不出他們的區别,但嬴政分得出,那區别會從眼睛裡流露出來,心境不同,如今的嬴政已經沒有那樣的一雙眼睛了。
他打量着自己的容貌,自上而下,指節摩挲上那紅潤的唇瓣,良久後方才回神,而後躺回了席上需要睡去。
再不休憩的話的确有礙于身體,更怕趙政又哭又鬧。
嬴政閉眸後心生不甘,他靠近趙政沉睡着的魂體,輕飄飄的缺少了重量,全然溫順無害的模樣。
嬴政将其攬入懷中,指節摩挲上對方的唇瓣,同方才不一樣的觸感,但都同樣的引人遐思。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無論你願不願意,也隻能和我在一起,誰叫你——擺脫不了我。
既然我們是同一個人,所以你也會喜歡我的是麼?
從前嬴政總覺得共用一個身體不甚方便,如今卻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想做些什麼都很方便。
嬴政低頭親吻上對方的眉心,那親吻的觸感通過身體又傳遞給了嬴政自己。
嬴政擡手觸碰上自己的額頭,這種感覺……
有些令人興奮的顫栗,嬴政及時收回了心神,再做些旁的,可就不用睡了。
到底是久未休憩,片刻後終于是沉沉睡去……
等再醒來,已是日暮黃昏時分。
當然不是主動醒的,而是宮人來喚,說是華陽夫人要見秦王。
趙政被叫醒後仍是困倦不已,懵懵懂懂地問了句:“現在?”
元嚴答:“回王上,是。”
在這一刻頓覺生無可戀,趙政隐約聞得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不僅如此,久未進水米的他還餓得頭昏眼花。
“更衣。”趙政打了個哈欠起身任由元嚴伺候着,盥洗過後他囑咐了句,“晚些寡人回來沐浴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