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便出了門朝華陽夫人住處行去。
正值盛夏,即便金烏西沉,暑氣也旺得很。
行至院中,華陽夫人正在池邊賞蓮。
别看趙政一副沉穩的模樣,暗裡早已又哭又鬧将嬴政折騰得不行:“陛下,寡人好困啊,寡人還想繼續睡他個三天三夜。”
“陛下,寡人好餓啊,寡人到底多久沒吃東西了?”
“陛下,寡人頭昏眼花的,走路發軟看人重影,這秦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陛下,寡人覺得寡人的身上好臭啊,昨兒殺了人沾了血又一路奔波渾身汗臭。”
……
嬴政是被趙政吵醒的,趙政一人又不是應付不來,非要帶着自己一起,何苦來哉?
嬴政心煩氣躁,不耐地回了句:“閉嘴,再多話就親你了。”
趙政頓時噤聲蔫了下去,半晌後忍不住好奇地咕哝了句:“自己怎麼親自己?”
方才的躁郁因為對方的言語一散而空,嬴政莞爾:“想知道?”
趙政承認道:“嗯。”
“晚些再告訴你。”多日的勞累的确太過疲倦,嬴政輕易地搶了身體的控制權,“既然你這樣累,接下來的事便由朕來替你處理。”
趙政自是喜不自勝,雖然身體傳遞過來的不适依舊,可至少魂體能得到稍許的休憩,現下他算是完全醒了,已然意識到了所謂“自己怎麼親自己”,魂體既然可以肢體接觸,那自然可以親吻……
可這樣不覺得奇怪嗎?再深想下去,趙政心中又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那情緒令他心煩意亂,也就幹脆不想了。
嬴政行至華陽夫人身側乂手一拜:“祖母。”
他剛彎下腰去,心跳驟亂氣血上湧的感覺令嬴政僵了一瞬,他忍不住呵斥了趙政一句:“想點正常的東西。”
趙政跳腳:“你才想不正常的東西。”
華陽夫人看向嬴政,指了指面前的席墊:“秦王來了,坐。”
嬴政對趙政的叫嚷置若罔聞,他應聲道:“是,祖母。”
等坐了下來,嬴政才又道:“祖母喚寡人所謂何事?”
“無論大小事務,秦王自有打算,自然不需要我來過問。”華陽夫人莞爾,“更何況秦王方才掙脫桎梏,正欲一展宏圖,更不會再讓任何人搶走屬于秦王的權力不是嗎?
一是想告訴你成蟜奉旨伐趙卻私自到了雍地,王翦将軍一路追趕過來将人拿下,于方才羁押至雍地的囹圄(即監獄)中。
不過想來秦王對這一切早有掌握,才能在回來後安然入夢。
二是我打算先秦王一步回家,回去之前想問秦王會怎麼處置你母親。”
嬴政反問:“祖母以為該如何處置?”
華陽夫人語重心長道:“我與秦王相處的時日并不算長,但卻明白你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有恩你會還,可有仇你恨不得數倍甚至十數倍地報複回來。
她到底是你的母親,你們之間的關系是無論如何也割不斷的。
有道是‘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身為一國君主,該為天下人做個表率。
也給自己留個餘地。”
“為人父母便永遠沒有錯,為人子便永遠不能指責自己的父母,這是何道理?”嬴政是替趙政鳴不平,是替少年時的自己鳴不平,“隻因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你不是放不下這些的人。”華陽夫人輕歎了道,“隻不過是在宮中養着個人而已,不必做得太過讓世人置喙。
至于做父母的到底會不會錯,你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麼?”
因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所以子女的婚事都由父母做主,所以父母可以任意打罵子女……
說到底這些道理又何嘗不是在鉗制人的行為思想,否則你就是不孝,就是要受到世人的指責。
隻要不威脅到君主的權力也确實無妨,但華陽夫人也的确了解自己,秦王的确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上一世攻下趙國後,嬴政星夜兼程趕往邯鄲報幼年之仇,他是那樣的锱铢必較、睚眦必報,其實無論是秦王政還是始皇帝,都是一意孤行之人,又怎麼會在意這所謂的名聲?
愈親近之人傷人愈深,趙姬幾乎是傷透了他的心,可他到底還是放過了趙姬,他一生中唯一放過的也隻有他的母親……
嬴政笑着回答了對方:“祖母放心,說到底她是寡人的母親,寡人不會将事情做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