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擔心自己的樣子,禅院甚爾還是第一次看到。
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也是他對自己那麼禮貌。
黑澤陣警惕看了他一眼,“他對所有人都這樣。”
禅院甚爾哼哼一笑,“我又不和你搶,你急什麼?”
“在說什麼?”威茲曼拿了兩瓶酒走進來,見他們兩個人面對面聊天,一個坐得癫狂,一個正好完全相反。
禅院甚爾雙手一拍,“哦豁,酒來了!家裡肯定有客房吧?”
“有,放心喝。”威茲曼回他,“不會讓你睡大街的。”
撤了餐盤,三人面前一人放了一杯。黑澤陣和威茲曼的杯子很少動,禅院甚爾正一杯一杯往下灌。
房間外秋風正吹,不時地會聽到樹葉被吹響的沙沙聲,很适合聊天。
威茲曼倒是想到了他們在西西裡的經曆,挑着講了一些事。
“你怎麼想到去西西裡?”禅院甚爾好奇,他知道威茲曼是黃金之王的下屬,或許也不是下屬,他可沒見做下屬能這麼閑。
黑澤陣握着杯子的手一頓。
他也想知道答案。
“總覺得有些事等我去做,或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吧。”
看威茲曼還想說下去,禅院甚爾忙擡手,“等會兒你倆師生獨自說。”他可不想被排除出去。
黑澤陣看了他一眼。
“還不如說說你。”威茲曼好整以暇地問禅院甚爾,“以後有什麼打算?”
對錢格外敏感的禅院甚爾似是聽出了隐含的話,眉毛微挑,“什麼意思,打算解雇我了?”
出去待了十天,社會化程度夠深後,他深刻地意識到威茲曼給自己開的錢簡直是無可挑剔。幹地下生意怕都賺不到這個數。更何況教一個完全不費力的黑澤陣對他而言已經足夠費力氣了,其他的任務更不用說。
“我還能當保镖,司機。不過錢得另算。”
燈下,男人坐姿慵懶,卻在熱切地介紹自己能幹的工作。
很少見禅院甚爾表現出這麼熱愛工作的模樣,威茲曼特意等他說完後,等了幾秒才開口:“我肯定不會解雇你,你想留多久就多久。我是說另一件事。”
禅院甚爾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薄繭的手摩挲了兩下杯子,發出很輕微甚至幾不可聞地“沙沙”聲。他随意揉了兩下頭發。一套繁雜的小動作下來,卻見威茲曼的目光還是在他身上。
“沒什麼好說的。”禅院甚爾向後一仰,離家前禅院直毘人吵着什麼“生死由己”,說的好像以前禅院家有多麼負責,隻給了一份飯讓他餓不死。
“這輩子又不回去。”
本來就性格驕傲,他從小到大都咽不下這口氣,甚至叛出禅院家都帶着一種“我要證明我可以活得更好”的心态在其中。
那張俊朗的臉上說到這些時閃過稍些輕蔑憤恨,威茲曼也明白了甚爾對禅院家的心态有多複雜,安慰道:“那就不回去了,禅院家也開不出這麼高的錢。”
自禅院甚爾成為他的教練後,黑澤陣就知道對方的經曆背景沒有那麼簡單。哪個普通人能動起來完全像風一般讓人捕捉不到軌迹,強得不像人類。
可無論是禅院甚爾還是威茲曼,都是把他當做普通人中的最強來看待,甚至是在隐隐地抵抗非‘常人’的稱呼。
黑澤陣一向對秘密不感興趣,安靜地聽他們兩個人交談。沒想到下一個話題就落在了他身上。
“下一次去橫濱,我想,你們兩個人去。”
黑澤陣:“?”
禅院甚爾:“?”
見兩個人沒反應,威茲曼又重複一遍。
早就對此躍躍欲試,黑澤陣點頭應下。
禅院甚爾懷疑地看了威茲曼一眼,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他卻莫名覺得今晚有一種“托孤”的氛圍,“托孤”的對象還是他。
嘛,一直以來威茲曼确實對自己不錯。
“錢...”
“不放心?”威茲曼反問。
“那包在我身上。”禅院甚爾信誓旦旦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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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幾乎都是被禅院甚爾喝完了,不過酒量很好的他除了臉有些紅外,看不出什麼異樣,步伐穩重地回了威茲曼給他安排的客房中。
“我來收拾就好了。”見黑澤陣想起身拿酒杯,威茲曼擺擺手示意他先坐下。
顯然是有話要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想聽到的話,黑澤陣眸子垂下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我和那個發郵件的人約好後天見面。”烏丸蓮耶心眼多,見面應該也不會透露什麼,但是威茲曼也不傻。考慮到他可能時刻要離開的事,還是先把這件事處理好。
青年眼眸溫和濕潤,因為剛喝了一杯果酒,嘴唇也變得鮮紅。黑澤陣松了口氣,“我陪你。”
“好。”
威茲曼放下手裡的杯子,“過兩天你們去橫濱,到時候我會讓人接應,就是上次和我合作的那個人。我就不去了。甚爾他也認得那個人。”
“好。”黑澤陣再次應道。
看少年應下的樣子,威茲曼實在是沒忍住問002,“到底有說好什麼時候就把我傳送走嗎?”
這種交代後事的感覺也太讓人不适了。就像有把懸在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的刀一般。
002也在糾結這個問題。按照面闆上的數值,黑澤陣的執念值确實變成了0%。任務完成的那刻,官方也默認發了提醒通知,它也說不準,“可能反應遲鈍了,畢竟一天還沒...過去?”
“明天,後天?突然被傳送走的話,我會很頭疼的。”威茲曼聲音壓低故作柔弱。
還從未聽到威茲曼這麼和自己說話的002“嘛嘛嘛”結巴了幾聲,也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看002說不上來話,威茲曼又提議:“去問問上面的管理嘛,能不能走之前一個星期提前告訴我。”
“那...我現在提交申請。”
002消失了。
“我會在家等你們的好消息。”雖然知道陣在西西裡時這種事都是家常便飯,威茲曼還是叮囑他,“在這裡,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
見黑澤陣不解,威茲曼示意他将手張開,兩人垂眸看向少年的右手。那隻手手指修長,掌紋清晰,虎口處有很明顯的繭。
“甚爾訓練你,是為了讓你保護自己。”
他對黑澤陣毀滅性的性格很了解,如果自己一旦消失,會發生什麼都是未知數。也因此剛剛在飯桌上,他才問禅院甚爾那個問題。雖然甚爾總把錢挂在口頭上,當然也挂在行動上。
但他還是會相信那個曾經在訓練室的木門上用刀劍憤然落下刻痕的人。
也相信對方會照看黑澤陣幾分。
到了日本後,除了跟R訓練外,黑澤陣幾乎很少用槍實戰,手上再也未沾過血。
現在,此刻。
銀發青年垂眸看向那幹淨的手,“陣,手上的血是很難擦幹淨的。很多人洗了手,認為沾染的血就會随着水流而去。但是并不是這樣。”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不隻在思考如何讓陣的執念值降到最低,還在思考如何讓他不要走向以往那條路。
能做得到。
畢竟在另一個世界,繼承酒廠後的威茲曼就洗白了酒廠,琴酒照樣活得好好的,照樣還是幹部裡業績最好。
R說正義的世界不适合他。
但是黑暗世界也同樣不适合。
從那個世界走出來,就不能再退回去了。
“你什麼時候走?”并未抽出自己的手,黑澤陣隻擡眼看他,定定道。
換作之前的他,要麼開槍表示要麼一起留,要麼他就死,要麼現在就離開。
聽到他這麼說,威茲曼眼眸微顫,眼睛微彎,“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到你變成能獨擋一面的人之後吧。”
不像之前那樣對禅院甚爾毫不猶豫地說出他的野心,也不是和R訓練時咬牙抗下樣子,黑澤陣甚至想都沒有想,座下的椅子被他的動作帶着向外“刺啦”一聲,“我還不是。”
威茲曼被他逗笑,拉他坐下,“我知道。”
不然他也不會現在還在這裡。
“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威茲曼問。
“不要瞞我,我不會攔你。”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