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難得晴天，昨晚下了一場小雪，卻也很快消散。

今早威茲曼和芥川龍之介早早地來店裡，發現并沒有什麼積雪的痕迹，也省得清掃了。

上午隻來了一個包紮傷口的客人，威茲曼很快處理好，洗完手，打算休息一會兒，看到芥川龍之介正坐在診所門口的門檻上。

“地上不涼嗎？”

正神遊的芥川龍之介聞聲轉頭。青年還未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懶散地倚靠在門旁，眼睛彎彎看向他。

“還可以。”他小聲回。

威茲曼看向診所外這條街。兩旁的樹下堆積一層很薄的雪，偶爾有兩隻小鳥在樹上停留，墜得樹枝簌簌落雪。

下過雪之後，空氣中會有一種冷然清新的味道，風吹過時，這種味道就會撲面而來，剛睡醒的人也會被吹得清醒過來。

“出太陽了。”他擡眼看向天空，拿了把凳子遞給芥川龍之介，“坐在這上面吧，龍之介，不然容易感冒。”

芥川龍之介點頭，忙接過椅子，看着威茲曼又拿了把椅子，放在他的身旁。

“我也陪你。”威茲曼笑了一下。

兩個人各坐一把椅子，看這冬日剛下過雪的街道。

昨晚和002置氣後，威茲曼鑽進被子裡也沒睡着。

以前在天上的時候他過得很輕松。現在任務越來越多，想得也越來越多。但是以前沒有現在快樂，也沒有現在的生活的熱鬧。

就算有時候覺得累，威茲曼也不願意再回到天上開飛船了。

“002？”威茲曼突然叫002的名字。

002沒回他，威茲曼又叫了幾次它的名字。

“你不是說不要理我了嗎？”002出現了，明明是毫無波動的聲音卻又多少聽出一些委屈。

威茲曼輕咳了一聲，“我沒有那麼說哦，你别偷偷給我加台詞。”

002：“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嘛。”

“那你能知道昨晚那些問題的答案嗎？”威茲曼問他。

002沉默了幾秒，忙說：“其實我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我隻是想逗一下宿主嘛。”

“你們系統還能這麼幽默嗎？”威茲曼挑眉，沒忍住笑意，“算了，我們兩個從别的世界來的有什麼好置氣的。”

002重重點頭，雖然威茲曼看不到，“現在的值數是：75%。”

值數，指的是芥川龍之介的偏執值。

從威茲曼的方向看去，看到少年特殊的發色，一頭黑發，結尾處又偏偏被白色斷開。

他目光落在遠處，在看不遠處樹下的松樹。身上空寂的氣息比之前弱了很多，還是瘦弱。

鑒于之前已經養過一個孩子，威茲曼很難不把陣和龍之介對比，看似一樣，可樣樣都不一樣。

002問：“為什麼？”

威茲曼沒有直接回他，反而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為什麼陣當初的數值下降得那麼慢，而龍之介的會這麼快嗎？”

當初他和黑澤陣是兩個人一次又一次的磨合，甚至是威茲曼受了一次槍傷之後，兩個人的關系才有了快速的進展。

可現在，好像什麼都沒做，龍之介的數值就已經下降了很多。

002嘶了口氣，也意識到了這件事。

确實是這樣。

“芥川龍之介沒那麼警惕？”002猜道。

但是也不對啊。

芥川龍之介性格算的上是相當警惕了，住都要住在幾個巷子才能拐到的地方。

甚至就算是受傷，也能帶傷掩藏打鬥的痕迹。這麼小的個子，比大人對自己都狠。

見002頓住，威茲曼低聲笑了笑，“很簡單，因為他身邊有小銀的存在嘛。”

因為有小銀，龍之介對生活就還存在希望。哪怕是放棄自己，龍之介也想讓妹妹過得快樂。

也因此，少年身上毀滅的氣息因為對小銀的愛沖淡了很多。他很善良，還有希望，在遇到威茲曼之後會覺得是上天來救他們。

從未放棄活下去，芥川龍之介也就沒放棄對救贖的信賴。

聽完威茲曼複雜的分析，002瞠目結舌，感慨說：“人類的情感，還真是複雜。”

“人工智能還有的學呢。”威茲曼挑了挑眉。

眉眼間偶爾閃現的銳氣仿佛讓人又看到了幾十年前在實驗室眉飛色舞地講解自己研究成果的青年。

為了幫龍之介改善身體，尤其是肺部的問題，威茲曼之前讓002找了很多調理身體的方法。

今天早上他就炖了一鍋湯，用保溫壺裝過半鍋，給還在睡的小銀又留了半鍋。

芥川龍之介不知道那是什麼，一直好奇看，也不問。威茲曼也就不解釋等他問。

想到那鍋梨湯，威茲曼起身，倒了兩碗回來，“龍之介，嘗嘗我新學的湯。”

芥川龍之介接過老師遞來的小碗，眼裡恍然，懂了原來是老師炖的湯。

他在冬日的屋外待了許久，兩個臉頰肉正好被凍紅了，雙手捂住碗壁，保溫極好，湯也正正好。

他喝了口，眼神一亮，“好喝！”

見他滿意，威茲曼也喜形于色，“好喝就好，這是梨湯，潤嗓。喝完了再來一碗。”

潤嗓。

芥川龍之介很清楚這是為誰準備的。

他抱着碗，身體熱起來了，心也熱起來，眉毛被凍得紅紅的，人看起來也呆呆的，“老師..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沒有理由，沒有所求，讓他猜不出理由的好。

威茲曼見他喝完，又給他倒了一杯，“你已經說出原因了啊。”

芥川龍之介仰頭看他。

“我是你老師嘛。”威茲曼努了努嘴，“快喝，一會兒就涼了。”

“嗯！”

中午芥川銀坐電車過來。三人去了附近一家做鳗魚飯的百年老店吃飯，吃完飯威茲曼不想立刻回去上班，提議走路消食。

三人又在公園玩了幾個小時。

威茲曼本打算和龍之介一起把芥川銀送回家。畢竟快到晚上的時候，診所就會換成另一波客人。

威茲曼和芥川龍之介雖然沒有公開談過，但是兩人都相當默契，不打算讓芥川銀再看到那些東西。

結果中途威茲接到一個電話，說是鄰居家的小孩下雪玩滑冰鞋摔傷了。

“老師先去吧，我送小銀回去。”芥川龍之介說。

威茲曼很少給出名片，這個受傷的小孩還是附近店家的孩子，平時聊過幾次天，印象很好。

見狀也沒辦法，隻好囑咐了他們幾句，看他們上了電車，威茲曼才往診所趕。

冬日的天總是暗得快一些，才下午四點，電車外的景色已染上夕陽的顔色。

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坐在電車上，随着電車搖晃，身體也晃來晃去。

芥川銀看着對面窗戶上她和哥哥的身影，兩個很小眉眼幾分相似的人投在上面。

她張了張口，沒有出聲，隻是做出嘴型。

芥川龍之介看出了那個口型在叫他。

“怎麼了？”

芥川銀搖了搖頭，嘴角揚起很小的弧度，很輕地靠在芥川龍之介的肩膀上，如同歸巢的候鳥。

許久沒有被小銀這麼依靠過，芥川龍之介身體一僵，深深吸了口氣，慢慢适應下來。

診所内。

威茲曼蹲下，仔細觀察了下小孩腿上的傷口，發現沒有太大問題，才站起來看向站在一側焦急看着自己的女人。

“不算嚴重，隻是擦傷而已，擦擦藥就可以了。”

女人這才明顯地松了口氣，“那就好，太謝謝您了，芥川醫生。小山一直哭，我以為會有什麼事。”

見芥川醫生轉身拿酒精，她又氣又惱地揉了揉坐在診療床上小孩的頭，“我今早就說今天下得雪太小了，路又滑，玩滑冰鞋肯定會摔。你還不聽話，腿受傷了吧！”

小孩揉了揉哭紅的眼，一抽一抽，小聲“嗯”了聲。

威茲曼拿着鑷子和酒精棉走過來，看小孩這個樣，溫和笑了下，“等過幾天就可以玩了。”

聽醫生這麼說，小孩的抽泣聲停下，紅紅的眼睛睜開看向面前很有親和力的青年，又有想法了，“真的嗎？”

威茲曼和小孩的媽媽都被他逗笑了。

“你啊，真是不聽話。”女人嗔怒地用手指推了推小孩的頭。

威茲曼蹲下來，用鑷子夾住酒精棉，還沒說話，小孩母親已經非常熟練地抱住了小孩的身體以防他亂動。

威茲曼眼疾手快将酒精棉貼了上去。

十分鐘後。

威茲曼将紗布遞給女人，又看向一旁終于不哭的小孩，“新聞說晚上可能還會下雪，這次就好好待在家裡吧。”

女人接過去，笑着揉了揉小孩的頭，有些意外，“诶，怎麼沒有看到龍之介呢？”

威茲曼看了眼外面的天，天空已泛紫，診所裡的燈落在地闆上形成一塊圓圓的影子。

“龍之介有些事先回家了。”

“這樣啊，那就不叨擾了。”女人帶孩子走了，診所又剩下威茲曼一個人。

威茲曼眉頭皺起，看了眼手表，“002，龍之介和小銀幾點走的？”

“有五十分鐘了。”002回。

從他們住的地方到診所來回需要一個小時了，現在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威茲曼點頭，将廢棄的醫療用具扔進專用垃圾桶裡，坐回椅子上，目光下意識落在門外。

牆上，鐘表上的指針無聲地一圈圈轉動着。威茲曼在這裡坐了二十分鐘，起來倒了杯水。

“咯吱”一聲，開門的聲音響起。

“龍之介？”威茲曼放下水杯，從屋内探出頭來。

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門口，仍是披一件黑色的大衣，目光落在威茲曼身上，“是我哦，芥川醫生。”

不是還未回來的芥川龍之介。

威茲曼将倒好的水放在太宰治面前，坐在他對面，“是受傷了嗎，還是發生什麼了？”

太宰治突然微微向前傾了一下，白色的熱霧燙在他的下巴上。他又坐回去，“不是說歡迎我嗎？”

威茲曼點頭，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昨晚002說的話有些道理，世界不一樣，經曆也不一樣的人，不能再用原來的方式去相處了，不然絕對會被當做怪人處理的。

他沒有說話。

太宰治也奇怪地安靜下來。

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今天困在他的腦海裡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