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明正大地看芥川醫生，青年今天的長發乖巧地垂在左側，立體的面孔并沒有讓他過于有攻擊型，像水一樣柔和，沒有任何攻擊性。

“你第二次看表了。”太宰治突然說，“是誰在等你嗎，你的學生？”

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龍之介最在乎時間，不會是不準時的人。

威茲曼實在坐立不安，他立刻站了起來，聲音果斷，“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他又看了眼太宰治，“你要是想喝茶，可以再坐一會兒。龍之介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他跑進了夜裡。

裸露在空氣中的鸢色眼眸眨了眨，太宰治看向對面的杯子。

他是在對我解釋嗎？

為什麼？

威茲曼一邊沿着電車的方向走，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怕芥川銀擔心，他用了其他理由，小銀說龍之介五十分鐘前就坐電車回來了。

“今晚我們回去可能晚一些，困了的話就早點兒睡。”威茲曼聲音正常，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聽到對面芥川銀應下，他迅速挂斷了電話。

“搜到定位了，在...貧民窟？”002詫異道。

貧民窟？

威茲曼心“砰”地一聲仿佛暫停住，以最快的速度向貧民窟跑去。

----------

貧民窟。

芥川龍之介擦了擦嘴角的血，嘲諷說：“你就這麼點兒能力嗎？”

周圍是被砸出來的坑，巨大的動靜足可以引發震動。可在貧民窟鬥毆是最習以為常的存在的。沒有人在意，更沒有一個人出來。

對面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的土系異能者。

男人冷笑一聲，“我說你這瘋狗跑到哪裡去了，原來被收養了。怎麼以為被收養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他可是組織裡數一數二的異能者，能和他打成平手的人幾乎沒見過，更不要說還能傷到他的。

可面前的少年就是其中一個。

本來想殺掉對方，結果那天奇怪的男人把他救了。

他蹲守了幾天，并未發現這小子活動的身影。還是昨天晚上，他在酒館裡聽到了“芥川”兩個字，才知道這小子不僅被收養了，還開了診所。

他本以為自己要等很久，才能等到那男人和芥川龍之介分開行動的日子，沒想到今晚就看到芥川龍之介一人下了電車。

更不要說在看到自己時，那小子居然怕都不怕，還提出要和他來貧民窟決鬥。

這正沖他下懷。

漆黑的夜中，芥川龍之介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口腔中，卻讓他越發清醒。他直直地盯着對面的男人，如同地獄的惡鬼般，作出結論，“我會殺了你。”

哪怕是以他的死為代價。

男人聞言眼底也閃過純粹的惡意和瘋狂，“我等着。”

兩人同時向對方發動異能。

芥川龍之介不斷地移動，企圖找出男人的破綻。看出他的想法，男人也步步緊逼，又一個坑落在他腳下。

“砰！”

芥川龍之介摔進坑裡。

男人走了過來，擦了擦胳膊和腿上不斷滲出的血，罵了句髒話，看向在地上奄奄一息拼命喘着氣，還在惡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少年，“認輸了嗎，瘋狗是成不了家犬的！”

下一秒卻見月光下少年嘴角詭異地彎起來，嗫嚅地說着什麼。

“羅-生-門”

異能發動的瞬間，無數利刃穿過，将男人釘在坑中，男人這才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

芥川龍之介咬牙，努力撐起自己，那雙眼睛在月光下泛起冷漠的光，“你不知道嗎，瘋狗咬人是很狠的。我該怎麼殺了你呢？”

意識到少年沒在騙他，男人突然慌了，口不擇言，“你不能殺我，你要是殺了我，那個男人知道了就不會收養你了。你很在乎他吧，你覺得他會收養一個殺人犯嗎？”

是啊。

老師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好人。

他會收養一個殺人犯嗎？

芥川龍之介眼底突然閃過迷茫和動搖，狼狽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男人見他走神，立刻發動異能。

“砰——”

“龍之介！”

巨大明亮的光圈倏然出現，芥川龍之介隻覺得被一個極其溫暖的人抱在懷裡。

做夢嗎？

還是他已經死了。

要是死也很好。

小銀和老師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沒有他這個不幸的人，也一定會幸福的。

“龍之介？”

聲音再次響起。

芥川龍之介睜眼，隻見威茲曼正焦急地看着他，“老師？”

“是我。”威茲曼點頭，看了眼少年身上的血。青年哪裡還有平時芥川龍之介見到的平靜模樣，就連聲音也是少見的顫抖。

“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芥川龍之介也低頭看向身上的血，沒有說話。

見最後一擊被擋下，男人驚恐地看着面前的青年，還有天上那把神秘的劍。

夜裡青年周圍泛着柔軟的銀色光芒，他放下芥川龍之介，緩慢地走到男人面前，“原來是你。”

“你到底是誰？”男人聲音顫抖，盡可能地向後退去，可後面就是厚厚的土牆，再無可退之處。

威茲曼從懷裡掏出一把搶，002此刻不停地呼喚威茲曼，毫無用處。

威茲曼此刻比誰都要冷靜，将槍對準了男人的胸口，嘴角掀起，“認不認識我有那麼重要嗎？”

曾經有個人總在他耳邊念叨讓他學體術，讓他學着保護自己。

他沒有學，因為覺得自己不需要被保護。

可幸好，他學會了用槍。

“咔嚓”一聲，威茲曼扣下扳手，手指放在扳機上。

芥川龍之介這才意識到面前的青年真的是老師。

他沒有想老師的槍是哪裡來的，隻有一件事——老師要為了他殺人，要為了他成為殺人犯。

少年瞳孔下意識縮緊，向威茲曼的方向撲去。

槍聲在夜裡響起，就連002都閉上了眼睛，沒有聲響後才睜開。

芥川龍之介撲倒在威茲曼身上，子彈擦過男人的胳膊。

被吓到以為自己要死了，男人陷入昏迷之中。

“威茲曼？”002害怕地叫了幾聲威茲曼的名字，片刻才聽到威茲曼的聲音。

“我在。”

002簡直要哭了出來。

威茲曼吸了幾口氣坐起來，查看芥川龍之介的情況，“沒事吧，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低頭嗫嚅着什麼，威茲曼靠近了才聽到少年在說“我殺人了”。

“我開的槍，他也沒有死，你不是殺人犯！”

威茲曼雙手緊緊地攥住少年的臉，示意他看向自己，不斷地給他重複這些話，示意他打起精神。

無神的眼眸在熟悉的聲音下終于變得清楚，芥川龍之介看了眼一旁昏迷的人，又看向正認真注視着自己的老師。

陰郁冷酷的瘋狂的模樣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又變回了平常的少年。他緊緊抱住了威茲曼。

他差點兒害老師成為殺人犯。

幸好沒有。

真好。

少年窩在威茲曼懷裡，此刻再也沒有向以前那樣抑制自己的情緒，先是壓抑的抽泣，而後哭聲逐漸變大。

他雙手緊緊箍住威茲曼的腰，像是即将溺水而死的人抱住浮木。

威茲曼終于放松下來，過于緊張的大腦也松懈下來，仰頭靠在坑裡。

他看向自己的手，那裡空無一物，卻在不住地顫抖。

這是他第一次自己救人。

天空突然飄起閃亮的粒子，落在威茲曼的臉上。

很涼。

是雪。

“又下雪了，龍之介。”威茲曼喃喃說，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背，卻聽到了呼吸聲。

少年已經睡過去了。

威茲曼抱起芥川龍之介，目光沉沉地看了眼一旁的男人。

002不敢說話，怕威茲曼會再開一槍。

威茲曼什麼也沒做，隻撿起了自己的槍。

雪粒子不斷地落在青年的臉上、身上、頭發上，和銀色的長發融在一起。

他走了一段路，看到前面像是等了很久的人，停下腳步。

多智近妖的少年終于找到了謎題的答案，眼裡閃過亮光，“我終于知道你是誰了，阿道夫·K·威茲曼。”

白銀之王。

在看到那把銀色的達摩克裡斯之劍時，太宰治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威茲曼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出現被揭穿身份的任何反應，隻從他身邊走過。

“你為什麼救他？”太宰治看向暈倒在威茲曼懷裡的少年，實在不解。

一個連異能力者都無法打敗的異能力者，連生存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下一秒聽到青年的話，太宰治僵在原地。

雪逐漸下大落在太宰治的繃帶上，被繃帶蒙住的眼也感受到了外面的溫度。

少年站了很久才猛然回頭，空曠的街上隻剩下了他自己，還有那句很輕宛若故人一樣的歎息。

“你是強者嗎，津島修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