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藤他們剛剛出發,崔田等人覺得生死渺茫的時候,秦賀武帶着護衛們在返回利州的途中,見到了路邊的累累白骨。
從虞州到利州當然不止一條路,但是巧合的是,他們正好走上了流民大軍所走的那一條。
秦賀武在離開王府時,便知道從虞州走了大量的流民。
也知道他父王在亂軍被平定後急發給虞州、利州各個縣城的文書。
——命令虞州妥善安置返鄉的流民,以及要求利州沿路各縣需無條件安置所見之流民。
以秦賀武的認知,有他南益王府的惠民之策,流民們最多也就前期受點苦,不會有大礙。
可眼前的事實明顯超出了他的預期。
最開始還是相隔一裡才能偶爾見到一具半具的屍骨。
等他們快馬加鞭疾馳一日之後,這情況已經發展到不足百米就能見到一具甚至多具屍骨。
秦賀武掃一眼已經越來越沉默的護衛們,心中的戾氣差點壓抑不住。
就他本身而言,其實并不怎麼在乎死多少人。
可隻要一想到家裡的死老頭會因為這些找他裝瘋賣傻,他就神煩!
擡手抹把臉,重新換上完美笑容後,秦賀武寫了張手令,蓋上南益王的印章,遞出車窗,“一人雙騎,火速送往沿路各縣。”
常先雙手接過手令,二話不說帶上自己的備用馬匹就疾馳了出去。
“埋了,速走。”
雖然秦賀武這句命令說得特别輕柔,還帶着笑意。
可南益王府的護衛們愣是聽出了一身的冰渣子,半點不敢遲疑。
一人留下埋骨,其他人驅馬前行。
另一邊,葉藤他們走出一段路後,本來說說笑笑的幾人,瞬間沉默了不少。
尤其是葉藤,當“路有凍死骨”成為事實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整個人都木了。
不說她一個在和平年代成長起來的人,即使是原主,哪怕幼年坎坷,哪怕經曆了兩個多月的流民生涯,也沒有真切地見過這情景。
在原主的記憶中,确實有流民們每天都有死人,人數逐日減少這一條,卻隻有一個大概的認知,并沒有畫面。
崔葉氏、崔大娘一見葉藤發僵的臉色,便默不作聲地擋住了葉藤兩邊的視線。
而崔老漢也發覺了不對,路上的屍骨太多太密集了。
不正常!
不過看着前面強裝鎮定的葉藤,沒有明說,而是給自己的兩個兒子打了個眼色。
崔松、崔柏會意,悄悄落後半步,然後一起閃身鑽進了山林之中,抄近路快速朝前趕。
一直到中午他們尋地方暫歇時,葉藤才發覺崔氏兄弟倆不在。
不過她也沒問,盡量放平心态,與往常一般幫着崔大娘煮野菜粥,給秦嘉寶把尿換尿片片。
目光也隻敢在方寸間打轉,堅決不将視線拉遠。
即使半天過去,她也适應不了十步一屍體的情況。
得虧這會兒氣溫低,若是天氣稍微暖和點……嘔……差點将自己想吐的葉藤趕緊收回思緒。
想了想,她将秦嘉寶和崔小丫兩人待的地方,又加高了一圈草簾。
這些東西,更不适合小孩子看。
崔葉氏顯然與葉藤想到了一處,也過來幫着固定草簾子。
倒騰一番後,崔葉氏繞着大木闆車轉了一圈,打趣道:“這要是再加個頂,快和那金貴的馬車差不多了呢。”
被崔葉氏這麼一提,葉藤不禁覺得,若是能加兩個轱辘,也不是不可以在闆車後面加了車廂?
正想着呢,葉藤就遠遠看到崔松、崔柏兩兄弟在朝這邊疾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兩人跑得晃晃悠悠地。
好像後面有什麼巨大的危險似的
不對!
不是好像!
那兩人是真的面露驚恐!
“躲避!”葉藤大喊一聲,抱起秦嘉寶就躲到了大闆車後面。
崔大娘他們也下意思地跟着躲了起來。
可等崔松、崔柏兩兄弟跑到近前,他們又有點懵。
這……他們身後什麼也沒有啊。
還是崔老漢率先反應過來,讓家人先别慌,他自己則是拉着小臉煞白的兩個兒子走到邊上。
“怎麼了這是?”
“爹……死人……”崔柏哆嗦着,舌頭都伸不直了。
還是崔松深吸一口氣,強制鎮定地道:“我們在前面找到一處内凹的山壁,裡面……”崔松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液,“裡面全是屍體,密密麻麻的屍體。”
“嘔……”
兄弟倆齊齊彎腰扶着樹木幹嘔。
“現在有群狼在裡面吃……”
“嘔……”
後面不用兄弟倆說,崔老漢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頓時眉頭緊皺。
就教程估算,崔松他們發現的那個内凹的山壁應該是三天前,他們家避進山洞那天,流民的落腳地。
流民們能選在那裡過夜,顯然是個避風暖和的地方。
山林中不缺柴火,不可能出現一夜凍死大量人員的情況。
能短時間内一氣死這麼多人,崔老漢隻能想到——瘟疫。
話說回來,他們家小丫病倒的時候,流民中生病的人也不少。
真是瘟疫!!!
将自己的想法給兩個兒子一說,他們父子三人便一陣後怕。
難怪小丫會忽然就病得那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