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靜立在入口處的台階上,破碎的燈光為他鍍上一層冷冽的銀邊,他擡眸,眼底滿是陳星瑤從未見過的沉靜。
“司铎。”他開口,聲音冰冷。
司铎歪了歪頭,眼底滿是興味,“嗯呢。好久不見啊,李遠先生。”他頓了頓,又輕笑一聲,“或者我該稱呼你為……實驗品七号?”
嘶——
陳星瑤倒吸一口涼氣。
破碎的燈光下,李遠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絕,他無所謂道,“随你。”
“哈。”司铎笑了一聲,“你還真是和傳聞中一樣,令人讨厭啊。”
明明是很平淡的對話,但陳星瑤卻莫名能從其中聽出幾縷隐晦的針鋒相對。
“組織這麼大費周章的騙我前來,目的總不會是讓你和我站在這聊天吧。”褪去了怯懦僞裝的李遠攻擊性超強,一張嘴就能把對面人氣死。
可司铎隻是彎了彎眼,絲毫不在意李遠話裡話外的嘲諷,“怎麼能說是騙呢,這一切不都是你主動的嗎?”
“主動來到E區,主動深入地下城,主動混進白塔……”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惡劣的弧度,“……甚至主動回到這裡。”
李遠眼神一暗,他本不想回來的,可是這裡一直有東西在呼喚他,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便已經站在了這裡。
他目光落在場中央那株墨色藤蘭上,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變故都是因為那株變異藤蘭。
他吞了藤蘭的晶核,擁有了超越一切的力量。但同樣的,他也為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從那天起他的身體便不再獨屬于自己,也會偶爾被藤蘭所控制,做出一些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不知想到了什麼,李遠眸中黑霧不斷翻騰,周身沖天的戾氣怎麼壓也壓不住。
“哈,想起來了嗎?”司铎譏諷一笑,他上前一步,厚重的軍靴踏在地面上,哒哒的聲響無形壓迫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李遠嗤笑一聲,“想起來什麼?想起Z組織利用我不斷殺人的過去,還是想起失去一切作用後被扔進實驗室裡做‘小白鼠’的過去?”他擡眸,平靜的眼底赫然多出幾縷陰森的殺意。
在那些被囚禁、被利用、被日日夜夜分割血肉的日子,痛苦釀成了恨意,連愛也變得不純粹。
他又想起了那個女人。
“哈、哈哈哈哈。”司铎見狀大笑了起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情,連眼淚也笑了出來。
“所以你就騙了你的實驗員,誘惑她愛上你,卻又在奪得藤蘭晶核後便殺了她?”他問道。
不知道是司铎的哪句話觸動了李遠的心防,讓他原本還算平靜的表情驟然失控起來,“是啊,我不僅騙了她,我還殺了她。”
“親手。”
他捏出一個手勢,眼底滿是怨毒的恨意。
不知為何,池中藤蘭瞬間暴動,漆黑的藤蔓像瘋了似的抽向李遠,卻在半途中被司铎制止。
“我說過的,不要亂發瘋。”白光抵在藤蔓上,很輕易地便止住了祂的動作。
「是、是我的」漆黑藤蔓的末端裂出一張屬于人類的口器:「他是我的」
口器一張一合,幹澀的聲音響起。
李遠霍然頓住。
他擡頭,看向那株陷入癫狂的藤蘭,一字一頓道:“司、玥。”
“是啊,司玥……”司铎擡手,輕撫上手邊漆黑的藤蔓,“難為你還記得她了。”
“不對,司玥是我親手殺的,她明明……”
“明明什麼?明明已經死了嗎?”漆黑的藤蔓在他手邊遊弋,危險中透着幾分親昵。
“能量彙聚的差不多了。”消失許久的面具男突然出現,他似乎有些不大高興,連聲音都是闆闆的,“快讓他去死吧。”
李遠像是沒聽到一樣,緊緊盯着面前那株墨色藤蘭,耳邊回蕩着剛剛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他再熟悉不過了,多少天日日夜夜纏綿在他耳邊的聲音,是讓他又愛又恨的聲音。
“司玥……”李遠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你還活着?”
藤蔓上的口器扭曲出一個勉強的笑:「阿遠,我好痛啊……」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李遠的太陽穴,直白又光裸的揭開了他曾經想要深埋的一切。
——
白塔實驗室。
這是他第一次接受藥劑,身體上的排異反應痛得他生不如死。
“實驗品七号順利融合A藥,排異程度5.7%、5.6%……3.1%……”
偌大的實驗室裡,隻有研究員冷靜的記錄聲,“排異程度持續下降,實驗有望成功。”
“繼續記錄。”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好的,司組長。”
疼痛中,他費力的睜開眼,不期然對上了那人沉靜的眸子。
視線下移,他看到白大褂上的名牌。
——司玥。
名字真好聽。
他想。
……
在經曆無數遍疼痛後,實驗體七号終于迎來了屬于他的損壞。
“七号已經沒用了,司玥。”
“我知道。”
意識已經羸弱到快要消散了,但他還是抽空想了些有的沒的。
他要被抛棄了嗎?
像那些被擡出實驗室的人一樣,被損毀後灌入藥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嗎?
“那你還留着他幹什麼?”
“你管我?”
“算了,随你,隻要你把藤蘭培育好就行。”
被留下了。
他費力睜開眼,和初見時一樣,又一次對上了那雙眼眸。
和初見時不一樣的,那雙眼裡承載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感。
他看不懂。
但他知道,他現在屬于她了。
……
“你居然背叛了組織,盜取了藤蘭晶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