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幫我解釋。我不是故意不找他,真的是時間不夠。”
“我說他不會信,你要自己跟他說。”
我被他說得有點不知所措。海北一直看着我的眼睛,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來,把我笑得有點懵。
“你笑什麼?”我呆呆看着他。
“張羽,你真的是...”他一邊笑一邊搖頭。
他笑了好一會才收住,用哄小孩的口氣對我說:“我騙你的,郭師兄沒有生氣。”
我滿臉寫着無語。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愚蠢,趙海北憋不住又笑了兩聲。
笑到第二聲的時候,他突然皺皺眉頭,身子也微微弓起來。
我看他表情不對勁,連忙問他:“怎麼了?”
他撐着不說話。過了一會,我看海北表情逐漸恢複正常了,問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又喝一口咖啡:“沒什麼,胃有點疼。”
我看他這樣也有點不忍心,唠叨一句:“你去看過醫生嗎?”
“沒有。”
“你應該去看一下,做個胃鏡,做出來沒事你自己也放心。”
他沒說話。我又說:“再不行你自己保養一下,買個電飯煲煮煮粥什麼的。現在我家裡每個禮拜都煮營養粥,我和初初都會喝。”
他輕聲苦笑:“我一個人還這麼講究幹什麼。”
“一個人就不用講究了嗎?”我反駁他:“再說你也不是一個人,還有這麼多同學呢。”
“哪有同學,”他苦笑:“誰會去土耳其發展?”
“那你怎麼去了?”
“我想換個環境,”他歎口氣:“有人推薦我去我就去了。”
我皺皺眉頭,突然意識到海北家庭的變故對他的影響真的太大,大到讓他可以選擇離開熟悉的英國。這份影響今天是不是依然還在?我不知道。
我說:“那你也可以回英國找他們,反正聖誕節啊什麼的假期也長。”
“現在英國也沒人了,全都走了,”他揉揉眉心道:“老Paul不在,Swancy去日本了,老K他們也回國了,就隻有Andy還在。我有時候回去會找他吃飯....你這次找他了嗎?”
“找了。”
他輕“嗯”一聲,低下頭說:“他也很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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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北在我面前低着頭。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半個發旋兒。在一叢茂密的黑發中,兩根白發赫然闖入我的視線。
我突然有些心酸,樁樁件件的往事湧上心頭。
曾經的趙海北是多麼年輕氣盛,多麼驕傲,而如今歲月不僅侵蝕了他的身體,也在搓磨他的心志。少年易老,這真是人世間最殘酷的一件事。
我心裡恍恍惚惚的,一時間有千萬種情緒飄過。最後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也許是這兩天和海北的相處改變了我的想法,也或許是因為我和他正處在永别的邊緣,我心裡的防備終于被沖垮。
順着内心的沖動,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海北。”
他聽到我喊他,再次擡起頭來。我看着他的眼睛說:“海北,這次我和Andy吃飯,他都告訴我了。那一次...是我錯怪你了。”
我說完這句話,趙海北的臉色立刻變了。那雙深邃的黑眼睛裡露出複雜的神情,既像充滿了驚喜,又像經曆着痛苦的煎熬。
我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道:“可能那個時候我真的太敏感了,很多事情我沒想明白,我估計你也和我差不多。”
我深吸一口氣道:“不過這些也不重要,反正現在也都過去了...說實在的海北,我現在看見你走出來很多,我心裡還是挺開心的。站在朋友的角度,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得好,凡事多往前看,别總讓一些傷心事把你給絆住了。我...我會祝福你的。”
說到最後一個字我心裡轟然一聲,連嗓音都有一些哽咽。
四年前的那段情劫,我是如何一天天,一夜夜熬過來的,隻有我自己知道。這個痛苦的過程,就像從裡到外經曆一場死亡,再重新慢慢地活過來。
曾經我把這一切都歸罪到趙海北身上,恨他恨到入骨。但今天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場戀愛也是我人生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沒有它就沒有現在的我。
如今我和趙海北再次遇見,可能也是冥冥中的天意,讓我和他之間的緣分畫上一個平和的句号。
這樣也挺好的,至少我們都可以放下心結,和過去真真正正地告别了!
我深深吸一口氣,推開椅子站起來。趙海北的目光緊緊跟随着我。我看見他眼眶有些發紅,眼睛裡閃爍着一些亮晶晶的液體。
不知為何我也有點想哭,強忍着對他笑說:“我去下洗手間。”
他看着我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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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休息室的單人洗手間裡,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嘩的熱水溢滿我的手掌,再被我拍到臉上。頃刻間我的感官都被火熱的觸覺占據,剛才那種感慨的心緒也被沖淡許多。
過去了,都過去了...原來拿起沒有那麼容易,放下也并不是那麼難。
愛情,本來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過去了就沒必要再糾結了。
我感覺到一陣久違的輕松,潑了幾掌水到臉上,然後伸手把手龍頭關掉。
剛關掉水龍頭,我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卡塔”,有點像上鎖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擡頭,努力睜開被熱水糊住的眼睛往鏡子裡看。
堆滿霧氣的鏡子玻璃上面,慢慢映出一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