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泛黃的樹葉凋零,掩蓋住了盤根錯節的地面,踩上去嘎吱響。
一個不留神,北彌腳被絆了一下,身子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
“哇!我就說不該來的啊啊啊!”李醫師驚慌的看着北彌從山坡上滑了下去。
李醫師的尖叫聲越來越遠,層層疊疊的樹枝拍打過來,北彌舉起雙臂護着腦袋,手背傳來細微的疼痛,不停的往下滑,最後人着地了,腚被撞的老疼了。北彌雙手抓着旁邊的樹枝,呲牙咧嘴的爬起來,揉着後腰。
“咦?先生?”熟悉的聲音就在旁邊,北彌擡頭,看見了劉赤。
他一手提着一壺酒,一手摁在劍柄上,發現來者是北彌,把手從劍柄挪開,慢步走過來,摘掉北彌發間的枯樹枝。
“孤還以為是刺客尾随,原來是先生啊。”
北彌猶豫猶豫的說:“啊……李醫師說大王不見了,臣有點……”
擔心二字尚未說出,劉赤已經在低頭輕笑了,柔和的暮光從樹林間透出,照到修長濃密的睫毛上,在他面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劉赤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北彌更說不出口了。
“你受傷了。”劉赤看着北彌的手背,上面劃開了一到口子,正往外冒一顆顆小小的血珠。
拿起北彌的手,劉赤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摁在北彌的手背上,輕輕抹去血迹,再仔細的包紮好。
他語調輕柔的說:“孤偶爾出去一下,很快會回來的,先生不必擔憂。以後不要跟孤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了,你身子弱,總要出點意外,幸好這隻是小傷。”
身為一個男兒被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北彌感覺自己又要紅,趕緊收回了手,轉移話題:“啊……大王來這裡做什麼?”
劉赤:“祭拜。”
北彌環顧四周,一排排的墓碑,密密麻麻的,死者們幽靜的沉睡在地下。自己腳邊就一個,青色的石闆矗立在地上,上面沒有任何字。向其他墓碑看去,都是無名碑。
一陣風吹過,無邊枯葉徐徐落下,覆蓋住矮矮的墳包。秋天哪裡都冷,可這裡的冷有種奇特的肅穆感,寒意綿長不絕,沁入骨髓。
見北彌有點害怕,劉赤安慰道:“沒事,他們都是孤的故人,孤的娘親也埋在這裡,他們不會害先生的。”
自己害怕的鬼魂,可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親友啊……
北彌小心的打量劉赤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仔細想來,他對劉赤的過去知之甚少:“大王,之前發生了什麼?”
劉赤有些意外:“先生神通廣大,知曉不少人的秘密,孤還以為先生早就知道了。”
對其他人的背景,北彌是很清楚,畢竟小說裡都寫了嘛。唯獨對劉赤,是一點也不知道,因為他的個人小傳要單獨收費,當時心疼錢,沒買。
拔開酒壺塞子,劉赤将酒倒在了地上,悠悠道:“孤和父皇關系一直不好,因為父皇是個薄情的人,奪了娘的清白,跑掉了。”
“在趙國鄉下,娘一個人扶養孤,村裡人看不慣未婚生育的女子,經常追打娘和孤,實在過不下了,娘帶着孤來代國投奔大舅。舒坦日子沒過兩年,父皇攻打代國,開始……”
劉赤停頓了一下,眼神暗淡而冰冷:“屠城……孤那時11歲,躲過一劫,他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都死了。”
“孤也不想活了,沖到軍營裡刺殺他,他看見孤身上的玉佩,說孤是他兒子,把孤帶到皇城,軟禁起來培養。孤總和他吵架,加冠成人後他把孤封到了條件最差的代國。”
“其實孤就想來代國,這以前是孤的家,埋着娘的萬人坑也在這裡,孤命人把他們的屍骨都挖了出來,做墳墓好好安葬。”
北彌恍然,難怪這些墓碑沒有名字,屠城後,為了方便,屍體會被統一填埋,時間久了,衣物腐爛掉,隻剩白骨,難以辨别身份。
父親殺死了母親,這樣的父子關系怎麼可能好?
好像……小說裡是提到過這場屠城,劉冽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就是劉赤的母親,兩人相遇後,他覺得宮裡妃子會害死她,就隐瞞了自己的身份,留下玉佩和錢财離開了。
劉冽沒想到他們母子會從趙國跑到代國……
酒倒完了,劉赤把空空的陶壺放在了墓前,起身看着北彌,神情認真:“皇城的達官貴族都參與了屠城,孤這麼多年一直忍着,一刻都不得安甯,不斷積蓄代國的力量就是為了讓他們血債血償,先生能助孤一臂之力嗎?”
北彌點了點頭,劉赤上前擁抱住了他:“太好了,孤最怕先生會離孤而去,又轉向太子,畢竟他……”
北彌:“大王放心!臣已經和太子殿下說的很清楚了!不會侍奉他,臣現在隻侍奉大王一君!”
劉赤很高興:“有了先生相助,孤定能斬殺一切仇敵,奪取天下,孤不會辜負先生的。”
纏在身上的雙臂很用力,太緊了,有些窒息和難受,北彌沒有推開。
他那麼小就被劉冽帶回宮中,在那麼殘酷的環境裡,皇子想活下來都很困難,他還沒有依靠的外戚力量,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北大人!你在哪裡啊?”李醫師焦急的聲音傳來,一旁的樹木晃了幾下,他從中鑽出,看見兩人後,拍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找到了!剛才真是吓死我了!”
北彌笑了笑,輕推了一下劉赤,對方松開了雙臂,北彌朝李醫師走去:“你看我這不就好好的,大王也在這裡,沒什麼好操心的。”
北彌沒注意到劉赤站在他身後,雙眼一直盯着他,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習慣了一些異常。
就和劉赤預想的一樣,不枉他耗費心力的在墓地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