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向太陽

“不要就這樣死掉，拉德。”

我聽到香克斯這樣說道，

“拜托了。”

......

我的竹馬、我的摯友、我生命中重要的——香克斯，你怎麼能就這樣低下頭顱呢？

你該是高高懸挂在天上的，俯視這片大海的太陽。

我看着他，手心被緊緊按着、貼在他的臉側，隔着皮膚感受到了緊繃的肌肉。

“啊、這樣，”

我垂下光，發現我說不出來“我不會死的”這種話來。

我沒法給香克斯他想要的答案，就算我能說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會不會死、怎麼死，能不能活、如何活......這些東西都不是我能夠決定的。我唯一能夠決定的，隻有現在這副羸弱的身體能做出怎樣的反應。

最終，我隻是湊上前，輕輕貼上他另一側的臉頰。

“我會努力的。”

2.戒斷

在雷德弗斯号上的生活和莫比迪克上的有什麼不一樣嗎？

其實大體上是一緻的。

溫柔但唠叨的船醫、粘人又熱乎乎的狗狗、靠譜的男媽媽、有些沉默但直球的陪伴者、做飯很好吃的廚子......雖然換了地方，但又好像沒有換地方，我身邊總是圍繞着大家，友好中帶着隐隐擔憂的大家。

其中香克斯最粘我，某些地方他真的和艾斯很像...但我希望他們别那麼像。

或者說，我希望他别這麼粘着我。

...

不，并不是因為我不想...啊，也确實是因為這個，但是...

...

......

抱歉，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我到現在都還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狀态。

髒器痛、幻痛、咳血、腸胃痙攣...這些我都可以習慣，畢竟不過是各種意義上的疼痛而已，我完全可以忍受。

我以為不會有更大的問題了。

但就在這時，我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戒斷反應出現了——不，與它相比，之前的那些根本都算不上是戒斷反應。

當時是一天下午。

我正在醫療室的床上看書，香克斯坐在醫療室的椅子上，很平常的一天，正常來講的話我們會這樣一直呆到晚飯，然後本鄉或者貝克曼會進來換班。

但那天的天氣不太好，海面很陰沉、沒有一絲光亮，所以搞得我的心情也不太好。

說來好笑，我居然以為自己心情不好是因為天氣不正常...其實是因為我自己不正常。

從起床開始就感到一陣陣焦躁，呼吸也有種被壓在胸膛下的感覺，頻繁地想到“藥”和“注射器”之類的東西...我還以為是因為心理暗示松動了導緻的什麼PTSD，所以為了轉移注意力特意拿了本書看。

但很可惜，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我看着手裡的書，視線一行行地掃過，卻發現我明明讀過了他們，卻完全沒能理解是什麼意思。

于是我又重新回到起點，又讀了一遍...還是不行。

怎麼可能？是我注意力太分散了嗎？

心裡的焦慮膨脹起來，我皺眉，再讀一遍、再讀一遍、再讀一遍、再讀一遍......

文字在我的視線中扭曲成黑色的一條條曲線，在書頁間爬行着糾纏在一起，并逐漸随着我的呼吸起伏...它們似乎活了過來，意圖爬上我放在書頁邊緣的手。

“拉德？”

快速眨了幾下眼睛，我看向香克斯，他皺眉看着我，

“又痛了嗎？别抓書了，抓我吧。”

聲音透過一層薄膜進入耳朵，在腦子裡轉了兩圈才被我理解。

痛、抓書？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書的邊緣已經被我無意識地抓得皺在了一起。

像是老樹的樹根一樣盤踞在一起，組成另一片扭曲的線條。

我沒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

我聽到其他的聲音，但香克斯明明沒有張嘴。

是什麼？誰在說話？——你們是誰？

有人在我的耳邊不停地私語，沉重地呼吸，還有東西在地闆上走來走去......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熟悉的感覺鑽出我的靈魂，升騰而起的煩躁和心慌點燃我的血液，灌入心髒。

雜亂的聲音重疊起來，像是層層疊起的蛛網，将我籠罩起來，連同呼吸一起封存在不透風的膜中。

等等、停下來，明明已經很久沒有...為什麼？

視線中也開始浮現一些飄動着的線條，仿佛書中的文字順着褶皺流了出來，越過封面爬上我的眼睛，啃噬我的瞳孔，将他們的痕迹刻印在上面。

離我遠點...！

本能地抓緊湊上我手邊的唯一一個熱源，但症狀卻絲毫沒有緩解。

聲音越來越密集，眼前的重影也是。

忽然出現的暴雨胡亂地砸在我的呼吸間，它不停歇地下着，于是我顫抖起來，用力地汲取氧氣，卻反而讓體内的火焰獲得了更多助燃物，被激勵了一般漲起，灼燒我的神經。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得吃藥...！

對、藥...我知道藥在哪，在櫃子裡，在第二層...我看到本鄉放在那裡了——我看到了！

甩開手上的溫度，我試圖撐起身去拿藥。

我得——

但剛剛有起身的動作，我又被按了下去，面前湊上一片紅色的東西。

紅色？血？不、不對、這裡是雷德弗斯...香克斯，是香克斯......他在這裡，對，我可以求助他，他說過會幫我的，他會幫我...

“藥、香克斯，我需要...藥、櫃子裡的藥！”

無法順暢地呼吸，我隻能一個一個詞地蹦出來。

沒關系，香克斯會懂的，他明白...

我期望地看着他，但他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