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着,我将在喉間的滾燙岩漿咽下。
人生就像刮彩票,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抽到什麼。
顯然,我用盡一生的好運中了大獎。兌獎條件相當艱難,但最終我還是成功了。
沒有人死去、沒有人犧牲,沒有誰的火焰熄滅,也沒有誰成為活墓碑...雖然離我最初的計劃還是不太一樣,但這樣也很好。
這樣就很好——我愛的人們能在這片大海上繼續快樂地航行下去,這樣就很好,很好。
......
但我不想死啊。
如果當時我帶着一腔熱血,那樣成功地奔向了死亡,倒也還好了。
但我活下來了。
不僅活下來了,我還多活了兩個月...整整兩個月,和我的家人們一起的兩個月,他們與鐘交易換來的兩個月。
這兩個月足夠樂,足夠讓那些叛逃期間在我的血液和腦海中橫沖直撞的東西沉澱下來。
同時,也讓我認清了一些曾經的我沒有意識到的東西。
——我的家人愛我,遠比我想象中的更愛。
...
而我也愛他們,遠比我能控制的範圍還要更加超過。
原本那樣決絕地奔向死亡,隻是為了用自己作籌碼去“兌換”HE結局罷了。
但現在已經塵埃落定,我的家人們脫離了原本必死的結局,我的死亡也不再是祭品的一部分——既然如此,我當然也不會“追求死亡”。
我想活下來,我希望活下來...雖然幾率很小,但我也隐隐寄希望于“奇迹”會發生,盡管現在看起來我可能要失望了,但我還沒有死,或許還有那麼零點零零零一的可能性呢?
......
我讀了一點本鄉的心理學書籍。
上面有一條說,如果自己足夠相信某件事是真的,那麼它發生的概率就會增加。
我那樣做了。
我告訴自己“奇迹”是真的,它一定會發生,為了強化這一信念,這兩個月的空餘時間我做了很多“為活下來做準備”的事。
我偷偷練習了右手寫字,這樣可以繼續幫馬爾科處理文書;
我試着嘗了很多能吃的食物,分析他們的口感,這樣即便沒有味覺我也可以靠口感來吹薩奇的廚藝;
我鍛煉了右手結印,這樣以後也可以給幺弟表演結印;
我還學了疊紙、畫畫水平也精進了,之後可以給家人們展示......
我做了很多很多,甚至有幾個瞬間,如果不是身體的異常,我都真的要忘記自己的狀态了。
除此以外,我也還做了很多計劃——名為《活下來之後,我想要做什麼》的計劃。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佛系,但這麼一列我忽然發現,我想做的事居然還挺多的。
我想要向比斯塔學劍、想要和以藏多逛服裝店、我想要跟本鄉去山裡采草藥、想要找貝克曼學學服穿搭、還想要向香克斯說出那句我欠他的“你很可愛”......我想要活下來。
我想要活下來。
我還有這麼多事沒做,我還欠他們這麼多,我不想死。
......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我隻也隻能想一想罷了。
就算在腦内不斷重複着“我不想死”“我不要死”,這一切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是我身體的主人,隻是被困在這幅孱弱軀殼下的靈魂罷了。
我的奇迹終究沒有來臨。
疼痛爬上我的脊背,将我的身體蜷縮起來。即便是閉上眼,我也能感覺到眼前的黑暗五顔六色地扭作一團——大腦像一團海綿一樣被眩暈感攥緊,疼痛則像潮水一般将我卷上岸邊、又拖下海面。
...将身體裡的東西全部吐出來,就不會再這麼痛了吧?
于是我幹嘔着,吐出疼痛壓縮而成的粘稠液體。
熟悉的紅色菌毯鋪滿地面,但這一次是我的。
粘稠的紅色本該無法反光,但我睜開眼,卻看到它倒影出了我的一生。
羅傑先生、雷利先生、戴草帽的香克斯、老爹、年輕的馬爾科、紮馬尾的比斯塔、還沒迷上飛機頭的薩奇、毛頭小子本鄉......
三十年啊。
我漫長又短暫的三十年,原來在一瞬間就可以在眼前過個遍嗎?
用盡最後的力氣,我将手扒在凸起的邊緣,探出身。
大海啊,你能埋葬一切,對吧?
海風擦過面龐,我開始下落。
——那麼就請幫我,将我的同伴的悲痛也一起埋葬吧。
......
但我被接住了。
失重感褪去,我落入溫暖的懷抱。
聞不到、聽不見、看不清,
開不了感知、更沒有見聞色......
但我知道接住我的人是誰。
太陽永遠在他該在的地方...而現在是黃昏。
黃昏時分,晚霞在哪裡,太陽就在哪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