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玖身後是掌門蕭碧城的三弟子覃堯,方才他先認出陸明霜,驚疑之下叫了名字,引起羅玖注意,這會兒有些抱歉的看着陸明霜,面色異樣蒼白。
“羅管事。”
陸明霜硬着頭皮行禮,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羅玖個性死闆,從不通融,平常最喜歡研究宗門戒律,上萬條律例倒背如流。送上門找罰的弟子,羅玖肯定不會放過。
果不其然,羅玖厭惡地瞥她一眼:“堂堂劍君親傳弟子,為了偷情居然連寒池都敢亂來,弄得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陸明霜還未辯解,易無疆搶先上前一步,乖順道:“管事恐怕誤會了。弟子隻是在寒池療傷,戒律堂應該有記載。弟子也不知陸師姐因何來到寒池。”
羅玖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既然有現成的借口,陸明霜隻好不大情願地說:“弟子來寒池探望易師弟。他因我受傷,弟子十分愧疚……”
“是麼?”羅玖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突然轉向易無疆,“那他的傷呢?”
“這兒——呃——”
陸明霜指向易無疆左臂,可是裸露的臂膀光潔如玉,哪有受傷的痕迹?
陸明霜目光上移,不敢置信地瞪着易無疆。
傷,傷呢?
她無端氣惱,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易無疆讀懂她的眼神,心想:我有什麼辦法?怪我肉身太強大咯?
他尬笑兩聲,不忘奉承:“寒池果然不同凡響,您瞧,傷口都長好了!”
“夠了!老夫沒空聽你們胡扯!”
易無疆從善如流地閉嘴。
羅玖氣得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道:“犯了錯不敢承認,居然想用這般荒唐的理由欺騙老夫!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說你來探望的能騙的了誰?!幽會跑到寒池來,為了點情情愛愛頭腦發熱,命都不要了!”
陸明霜低頭看了看自己。
全身衣服都濕透了,帶扣不知掉在哪裡,外袍衣襟敞開,發髻也散掉了,濡濕的發絲粘在頸間,啪嗒啪嗒向下滴着水。
又瞄了眼易無疆。
半挂肩頭的寬袍早不見了,長發墨雲般披在胸前背後,才不至讓全部肌膚暴露在月光下,可是半遮半掩的,越發顯得靡麗缭亂。
任誰看到他們這樣子,都會當成颠鸾倒鳳現場。
陸明霜徹底老實,認命般地歎了口氣。據說羅管事可以不重樣的罵上半宿,今天終于要領教了。
出乎意料的,羅玖有些不耐煩,竟沒有說教,而是用驅趕蒼蠅的方式對他們擺了擺手:“戒律堂就在前面,自己領罪去,别想糊弄過去!趕緊滾!”
陸明霜:“……?”
這時,羅玖身後的覃堯壓抑不住呼吸,洩出一絲痛苦的喘息。
與之相伴的,還有紊亂四溢的靈力。
陸明霜一怔,不及細看,就被羅玖揮來一掌,遠遠推到了寒池之外。
覃堯怎麼了?
陸明霜眉間輕蹙。
她天性冷淡,覃堯也是個寡言的人,二人很少有交集,所以她也猜不出覃堯身上發生了什麼,讓戒律堂羅玖親自護送他去寒池。
但來的是羅玖,而不是覃堯的掌門師父,即便有問題,應該也不是什麼天大的問題。
陸明霜很快理順輕重,便不再想覃堯,重新為自己擔憂起來。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該來的遲早要來。樂觀一點想,早點挨罰也能早點結束。
陸明霜剜了易無疆一眼,義無反顧步入戒律堂。
易無疆已經換了一身簇新的紅袍,墨發用同色發帶束成高馬尾,一掃方才靡亂頹唐之态,又是個鮮衣怒馬少年郎,嘴角慣常挂起不羁的笑。
他注意到陸明霜頻頻回顧,當然也早就發現,羅管事帶來那個人境界波動的厲害,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他修煉的功法……看着可不太像正道啊。
那愚鈍的劍修隻會對無關緊要的事大喊大叫,卻沒意識到真正的危險就在身邊。
真可憐。
易無疆神色平靜。
他巴不得有好戲看,當然不會提醒劍修們,不會告訴陸明霜。
陸明霜……
想到陸明霜,易無疆心髒像被針芒紮了一下,笑意轉瞬退去。
妖的感知本就比人類敏銳,他的修為又遠高于陸明霜,所以絕無可能看錯。
方才在池邊,陸明霜是對他起了殺心的。
可是為什麼?
難道就因為被人看見衣冠不整和他在一起?惱羞之下便要殺人滅口?
他不覺得陸明霜是那麼看重面子的人,弟子們胡亂嚼舌,也沒見她放在心上。
或者是受到驚吓,本能防衛?
可若是那樣,陸明霜事後總該表露一下歉意吧。可她直接冷冰冰走掉了,甚至還敢遷怒他!
對愛慕的郎君,這是她該有的态度嗎?
就算她性情古怪又孤僻,也……
易無疆忽然不太願意想下去了。
可雜念揮之不去,心底一個聲音說:也許陸明霜本來就想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