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冷寂的冬夜裡,他的親信雅各布上尉轉身離開時,複雜的告别的眼神,卻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釋然。
帝國劇院上演一幕歌劇,大劇院裡座無虛席,除了在右排的豪華包廂裡,隻身坐着一個穿黑色制服的軍官。包廂裡的光線很暗,讓外面的人看不清他的軍銜。他的面容英俊而清攫,像冬日的大海一樣冰藍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中央。
舞台上,是一幕盛大婚禮的場景。騎士跪在公主的面前,獻上虔誠的吻手禮。
羅恩格林:親愛的公主,你是如此的美若天仙。每個晚上我都會夢到你。自從我見到你的那天起,我知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願意嫁給我嗎?但是因為某些原因,請不要詢問我的名字。
艾爾莎:嗯,好吧!我将永遠不會知道你是誰,隻要你還愛我,我将嫁給你并且服侍你一輩子。
幕布緩緩拉上,又緩緩拉開,艾爾莎公主在屋子裡看書,奧特魯走了進來。
奧特魯:讓我向埃爾薩腦中灌輸些懷疑的思想。埃爾薩,你的保護神哪裡去了?你想知道他是誰、他從哪來的嗎?
侍女:公主,不要違背了你的誓言。
奧特魯:傻姑娘,你的騎士在欺騙你。說實話,如果他愛你,他會告訴他的名字和其他關于他的一切。
艾爾莎公主:對啊!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艾爾莎公主質問天鵝騎士羅恩格林。
羅恩格林:親愛的公主,我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非常非常愛你。公主,你是怎麼想的?
艾爾莎:據我所知,每對戀人都會深入了解對方。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誰?
羅恩格林:親愛的公主啊!你違背了你不會問我的名字是什麼的誓言。現在我必須離開。
……
中場休息的時刻,兩名黨衛軍靠近了他,稍年長的一個用恭敬謹慎的口氣說:“抱歉弗裡德裡希将軍,打擾了您的雅興,請您現在跟我們走。”
“我的傳令官呢?”他冷冷問,蔚藍的眼神仍舊停留在猩紅的幕布上。
“緊急傳召,弗裡德裡希将軍,這是納粹黨情處的命令函。”
他掃了一眼命令函,緩緩起身。在兩個黑衣黨衛軍之間走出了劇院。大廳裡聚集了十幾個便衣警察,并沒有元首傳令官京舍那高大的身影,為首的是個表情嚴肅的中校軍官。他略略低着頭,在一群人的簇擁中徑直地走向劇院外停靠的一部黑色梅賽德斯。
“你被逮捕了!”在他進入車廂的一瞬間,兩個黑色的槍口同時指在他的脊背和太陽穴上,他眨動了一下眼睛,沒有試圖反抗掙脫,任憑第三個人飛速地解下他的配槍和佩劍。他很清楚這些人的底細,也很了解目前自己身處的境地,黨情處是納粹黨内部情報機構,直接聽命于帝國元首,人數不多,卻擔負着保衛帝國元首安全以及監視黨政軍内的高級官員的最高使命。他向來是反應迅速,出手敏捷,不給對手喘息之機。可是現在他壓根不想去理會這些事情,思維始終停止在那一幕:雅各布上尉懷抱襁褓中那個死去的孩子,那雙半睜着的藍色的眼睛,和他深愛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冰冷又絕情的惡語,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思考的很清楚明白,什麼才是最想要的,可是伴随着這個艱難抉擇後建立起的信念和希望在瞬間泯滅,他的世界也土崩瓦解了。
車子啟動了,後面兩輛軍車也迅速跟了上來。他從容不迫地坐着,與身邊幾個神态高度緊張的軍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漸漸靠近,他看清了來人,是麥克斯威施爾,他是元首近衛隊長迪特裡希将軍的人。兩個荷槍的士官跟在他身後也走進了囚房裡。
如今已經是黨衛軍上尉軍官的麥克斯威施爾用低沉的聲音說到:“下面我宣布帝國黨衛軍最高指揮部的決定。帝國黨衛軍二級武裝警察上将,弗裡德裡希馮艾爾伯特蓋爾尼德,犯有以下罪行。一、利用職務之便貪污猶太商人阿普費鮑姆德意志化财産,數額巨大影響惡劣……根據規定開除黨籍,罷免其在帝國黨衛軍之内一切職務,沒收非法所得。”
蓋爾尼德低頭冷笑,黨情處給自己安插了這樣一個罪名,多麼諷刺,他的确在奉命指揮執行掠奪猶太人财産德意志化的過程中,借職務之便截流了巨額财富,那些錢并非都進了自己的腰包,大部分留作了黨衛軍的軍費開支以及維護保安局的秘密運作,私下與外交部裡賓特洛甫“親密合作”對敵國高層進行賄賂和滲透,還有一部分是以各種各樣的名目敬獻給了黨政軍高層,戈林元帥那把劍柄上鑲嵌滿了鑽石的海軍榮譽佩劍,迪特裡希将軍的金煙盒,總指揮郊區農場的改造搭建設備翻新,他樂于對黨衛軍的将士們展示父親式關懷在生日或者節慶贈送一件小陶瓷制禮物,政要們的狩獵宮殿和度假别墅,新入職集中營看守得以住進了被暫時處于灰色名單的猶太人的公寓,下下幾乎每一個人都從這場轟轟烈烈的德意志化運動中得到了實惠。但是其中有一筆财富除外,那是唯一的一筆,他的朋友阿普費鮑姆帶着妻子和兩個孩子,托付給他的那筆财産,他分文未取全部存進了瑞士銀行的保險箱裡。正是這筆“去向不明”的錢,他或許是唯一一次良心發現,替朋友保管了财富,竟然成了貪污的證據。
威施爾頓了頓,繼續念到:“罪行二、公然違反德意志種族法令,與非雅利安血統人姘居,以玷污日耳曼血統罪論處,判處堡壘監禁六個月,本決定即日生效。”他越念越慢,語氣也不那麼笃定,緊皺着眉毛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聽到這一條的時候,他斂住了笑,擡起頭凝視着眼前這個年輕的“宣判者”,這兩個男人顯然都沒有忘記,在海因裡希總指揮的花園裡,那一場為了争奪那個東方女子的保護權而發生的不愉快。
就是那樣一個女人,他第一次單純的被一個女人吸引,第一次萌發了想跟她在一起的念頭。盡管她并不是領情。她決絕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腦海裡像斯圖卡俯沖轟炸機一般翻轉盤旋,那女巫般的尖哮聲讓他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