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姚曳站在那兒，垂着頭咬手指。

電話其實已經不響了，方哲明這會反而主動要接，他走到旁邊打開自己的櫃門，拿出手機。

是段二的電話，還有幾條微信留言。

他沒看微信，直接回撥過去：“什麼事？”

“老黃！嘿嘿，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段二笑得雞賊，語句倒不直接，可能他身邊還有别人在，果然緊接着，那邊傳來個不耐煩的女聲，“老黃！我快被你弟弟煩死了，你到底管不管？”

是宋三，宋三也來N市了。

那麼，方固秉很可能也跟着來了。

媽的，真煩！

方哲明瞥了一眼垂頭咬手指的姚曳，然後走到門邊，說：“你們在哪兒？我一會過去。”

挂上電話的時候，姚曳已經開始自顧自地穿衣服，方哲明沉默着返回對面自己的櫃子前頭，看不見姚他倒是松了口氣，但實際上心裡又亂得很，隻得用手臂架在櫃門上靜靜思考。

他的理智不允許他忽略細節背後可能藏有的貓膩，然而适才高亢的情欲又拼命對他說：不是這樣的，你沒有證據！

是的，他畢竟沒有證據。

假如真的是碰巧撞上了，那麼他突然的冷漠将會對姚造成巨大的傷害。

正想着，他忽然聽見對面傳來急促的小跑聲，隻得停止腦袋裡的天人交戰，也赤腳跟過去。

姚曳隻穿了T恤和内褲，跑到泳池邊把目光投到水裡搜尋。

“找什麼，丢東西了？”方哲明問他。

依然不搭腔，但這次并非故意。

那道目光急急搜尋，終于在泳池中央鎖定了目标——夾雜在一衆海豚裡的小小移動物，那個“hold不住的”劃水電動玩具。

是全場唯一一個由方哲明全權經手的東西。

姚曳說過要拿回家，他沒忘。

方哲明大概猜出他的意圖，然而猜出的瞬間，姚曳已經跳進水裡，并笨拙地朝着目标撲騰過去。

“你幹嘛！”方哲明的腦袋嗡地炸開，跟着他麻利地腿蹬、交疊雙手，人便蹿了出去。

撈到姚曳的時候，水已經漫到喉嚨，姚隻能墊着腳，在池子裡把頭昂得高高的。

可是距離玩具仍然不近。

“媽的！你給我老實待着！”方哲明對着姚曳生氣地吼，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甚至延伸到下巴，他迅速撈過那個粉色的海豚遊泳圈，接着非常大力地給姚套上，絲毫不顧及剛才這個人是如何在自己的懷抱裡被小心對待。

套上後，姚曳開口解釋：“方哥，我就是想把玩具帶回家，你先上去換衣服走吧，别耽誤事兒，我自己拿到也會走的……”

“讓你老實待着，聽不懂人話嗎！”方哲明比上一秒還要生氣，他的右手掐住姚的胳膊，箍得指間的肉都扭曲起來，放開之後可以很清楚察覺到肉上有5道深深的紅印子。

姚便真的不動了，随着遊泳圈在水池子裡漂。

隻不過多了件T恤在身上，他這會反倒像隻落湯雞。

過一會鼻頭被手臂搓紅。

于是看上去更加狼狽可憐。

方哲明遊過去抓到快沒電的玩具再遊回來，然後利索地關上開關塞進姚的手裡給他抱着。

他抱得很緊，但身子還是不敢怎麼動。

方在他身後推着遊泳圈朝岸邊遊，好像又沒有那麼生氣，動作溫柔了些。

沒推到台階，推到岸邊，方先把自己起上去，然後再把濕漉漉的姚曳拽出水面，遊泳圈扔回池子裡。

“方哥，我拿好了，你快走吧。”姚曳抱着玩具，耷拉着腦袋說，他的聲音其實很平靜，但不知是不是剛才被吓狠了，通紅的鼻頭裡開始流出鼻水，時不時吸溜兩下。

方哲明沒走，他出于無奈地籲了口氣，然後硬軟下語氣，說：“不急。”說完牽過姚曳的手往換衣間裡帶。

姚被他按坐在換衣間的軟椅上，聽着他給酒店去了個電話，是要人送一套幹淨衣服上來。

結束之後，他幫那個被姚死死抱住的玩具解脫束縛，放到一邊，然後把人領進換衣間深處的淋浴房裡，開了熱水仔細地沖。

其實換衣間始終保持恒溫，不過熱水沖到身上，到底是舒服許多。

沖着沖着，姚曳的膽子又大起來，借着方哲明給他沖洗後背的機會，他将自己再度挂到了方哲明的身上。

嘴巴在喉結和肩膀上試探性地抿。

然後吸溜着鼻子确認：“方哥，我真的喜歡你。”之後再沒說話。

依然沒回答方的第二個問題。

然而“喜歡”兩個字加上剛才不顧性命地去拿那個玩具的行為，還是令方勉強壓下去的情欲再次翻湧，他的海豚稍稍擡頭，嘴唇故意往姚濕漉漉的頭發裡蹭。

消毒水的味兒……

方哲明把聚起來的熱噴出去，他覺得他忍得有些辛苦，但是又不得不忍下去。

房間肯定是去不成了，但剛才的事倒是令他在理智與情欲間找到了平衡——他願意為了姚曳再觀察看看。

于是麻利地沖好身體，同時用手讓姚把吸溜的鼻涕擤出來，然後走到門口的推車去取新衣服。

兩個人是穿着内褲洗澡的。

姚曳的濕T恤被扔在軟椅上，包着那個冒死都要取回的海豚玩具。

吹完頭發，出酒店已經是夜裡的11點，姚曳明天不上班，方哲明把他帶到公司的咖啡店門口，他好把單車騎回家。

經曆了如此親密的一晚，兩個人的關系仍然沒有進步。

反倒多了層心照不宣的疏離。

姚曳成了被迷霧包裹的人。

但方哲明并未掉頭離去。

分别後，方哲明掏出手機給段二發去消息，然後他朝後視鏡裡瞥過去，看見姚曳仍然沒走，那個抱着海豚玩具的長身影被車後的燈照得明晃晃的，弄得他很難壓抑想下車親吻擁抱其的沖動。

深呼吸之後，終于他一腳油門，在深夜的街道上迅速逃離。

段二和宋三尋了個市中心的有名清吧喝酒消遣。

其實段不知道宋三今天會來，否則他也不會約行政部的女孩們出去吃火鍋。

火鍋剛吃完，就在他提議要去某男模酒吧看帥哥的時候，宋三的電話打來了。

方哲明停好車，走過去遠遠瞧見兩個人已經轉移到店外的露天桌椅上，把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看手機，時不時放聲大笑。

他的煩悶被無語帶走。

——這是說了多少個人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