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回來的，是高級日料店裡的炸天婦羅、壽司以及海鮮刺身。

而姚曳褲腰帶裡塞着的，則是方哲明最愛吃的辣海鮮湯底的韓國泡面。

方哲明将手滑進姚曳的棉T恤裡，剛接觸到細嫩的肌膚，姚仿佛被燙到般縮了縮腰——他如今很敏感，但也知道此時此刻更不能被方帶着走，否則将會完全失去主動權。

泡面袋子沾上後背的汗，抽的時候似乎是被人從腰上揭下來一般，又因為家裡涼爽的新風煽動重新袒露的汗濕肌膚，于是姚曳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與漲紅了臉眼神亂瞟的姚相比，方哲明面上毫無波瀾。

“先坐，我去煮面，一會兒就好。”方說，同時給他打開客廳裡的電視。

姚沒心思看電視，就坐在凳子上看方在廚房裡忙碌。

他知道，方哲明其實很會做飯，高中獨居開始，方就能很好地照顧自己，反而是他，即便從舅舅家搬出來一個人住，卻總也照顧不好自己，要麼在外面吃，要麼去朋友家蹭飯，再不濟，還有泡面這種不容易翻車的簡單料理。

架鍋開火，方走出來去掀自己帶回來的食盒，他把刺身單獨取出來然後遞到姚曳面前問：“有不吃的嗎？”

“沒……都吃。”姚曳回答，但這玩意他吃得很少，基本隻知道三文魚是什麼味道。

煮了約莫7、8分鐘，兩碗配菜豐富的高級泡面出鍋了，方哲明甚至簡單地擺了個盤——以炸至酥脆的天婦羅，以及隻撺幾秒熱水的半熟刺身為主，輔以北極甜蝦和金黃魚籽，最後再在中間卧兩枚形狀好看的溫泉蛋。

壽司和剩下的食材，被單獨裝進盤子裡，倒成了泡面的點綴。

姚曳吃得很開心，吃之前掏出手機對着面碗一頓猛拍，幾乎每張都拍到方哲明寵溺的笑臉。

“你自己在家，都吃泡面嗎？”方哲明看着他嗦面條，然後問。

“嗯，”他把面條咽下去，“有時候吃店裡帶回來的甜品，挺好吃的。”

方便斂了眸子，往他碗裡撥了點菜和面條：“以後别應付自己的胃，多吃點好的才能長肉。”

“我不瘦的，”姚放下筷子，拍了拍略微鼓脹的小肚皮，然後又把短袖的袖口撩起來，“你看，我真的不瘦。”是有一塊不算小的肱二頭肌。

“行了，”方哲明被他力求自證的模樣給逗笑，然後用眼睛上下掃視姚的身體，沒留神忽然說漏了嘴，“你哪兒我沒摸過？”

說完方就沉默了，姚曳頓時像朵收攏在一起的小海葵，要是有觸手，恨不能在方的面前把自己包起來。

吃完了飯，方哲明收碗去洗，姚曳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等人，他知道，方哲明肯定有話要對他說，并且一定是很重要的話，否則不會讓他來家裡。

方哲明不喜歡别人來家裡。

果然，那邊忙完了也坐到沙發上，開口問他：“明天上班嗎？”

“不上，明天輪到我休息。”姚曳說。

方輕輕點了兩下頭，電視上正播放某海底探秘紀錄片，受到魚嘴攻擊的小海葵，觸角倏地皺縮将自己包成一個球。

很像剛才姚曳吃癟的樣子。

可愛裡透露嬌憨的傻勁，可是，方哲明就快見不到了，他強迫自己将手伸進褲兜，摸到裡面薄薄的卡片。

然後一鼓作氣開始說：“曳子，把這裡的工作辭了吧，回老家，不要再跟着方固秉，也别再把自己扯進這件事裡，”他停頓，從口袋裡摸出卡片摁在桌上，往前推，“這裡面有20萬，你拿着回去好好生活，密碼就是今天的日期。”

姚曳頓時傻了，睜大眼睛看着他，沒去管桌上那張卡。

這簡直是甜蜜過後的萬丈深淵，姚的心立刻猛揪起來，方哲明對他無遺是好的，可是……可是他不要這樣的好……

然而他馬上開始恢複鎮定，心想：方哲明是這樣的，還不到氣餒的時候。

在他提出與方固秉合作的時候，他就知道，合作是唯一的機會也是埋下的雷，倘若方哲明知道這件事，即使對他産生感情，那麼結果也不會好，所以他選擇在合适的時間點先自己挑明，接着故意喝下方固秉對調的那杯酒。

可是，始終還缺少一份契機。

一份令方哲明放棄結婚，什麼都不管就要他的契機……

饒是分析得通透，姚曳的心還是悶悶得很難受，于是他吞咽下通透，轉而問方：“方哥，那你……你會來找我嗎？”

——你會結婚嗎？還是會來找我，和我繼續下去？

方哲明久久沒有說話。

他其實也很猶豫，他總是這樣矛盾。

在酒店看海豚那會，在被姚曳那雙眼睛盯着看時，他也曾短暫地想過未來，可他這個人從來隻會悲觀，料定自己會孤獨地過一生，于是越真摯的東西接近，他便越要推得更遠。

他會去找姚曳嗎？

不會……

他會讓自己不去想不去念，繼而用時間逐漸埋沒這段感情。

姚曳肯定是有些喜歡他的，否則不會在那樣的時刻呼喊他的名字，可是方固秉占據了那漫長的十二年，如果他和姚曳繼續下去，自己那折磨人的悲觀态度，肯定會消磨姚對他的喜歡，繼而迫使姚回頭去想方固秉，去想當初怎麼會選擇方哲明這樣的人……

最後，他又将重新變得孤獨，變成把事情弄糟糕，沒人會愛的方哲明……

——那樣，他的心将會變得空空蕩蕩，再也填不進任何東西。

“我知道了……”姚曳頹廢的氣聲打斷了方哲明的苦想，他的鼻腔又開始出水，隻好用手背悄悄抹去再往T恤上蹭。

電視上已經轉到搞笑的綜藝節目，然而客廳的氣氛再壓抑不過，連觀衆的笑聲都變得像哭一樣難聽。

方哲明故意不去看他，佯裝輕松地說：“那好，明天收拾好行李，我開車送你去車站。”

“方哥，我今晚可不可以住在這裡……我家裡……”姚曳拼命搜索合适的借口，他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要賴在這個家裡不肯走。

“好！”

……

方哲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發呆。

姚曳正睡在對面的卧室裡。

屋裡的窗簾沒拉上，室外的路燈打進來，将白牆氲成淺淺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