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敲門。
貓眼動了動,随後應寄把門打開:“什麼事?”
喬巴也踱到門邊,認出方哲明後,尾巴敷衍地晃了兩下。
“叔叔阿姨在家嗎?我來找他們。”方哲明盡量語氣平常,然而表情上的别扭還不如小狗的敷衍。
應寄心中冷笑,知道他這是登門談判來了,于是故意揶揄:“哦?他們帶着小曳出去旅遊了,小曳沒告訴你嗎?”
姚曳确實沒說,一來方哲明沒告訴他自己要過來,二來他怕告訴方哲明打擾人工作。
旅遊散心是姚曳提出來的,應媽媽因為他的事心情很不愉快,所以他和應家另外兩個人商量過,領着應媽媽去成都玩幾天。
方哲明愣了兩秒,他下意識想掏手機給姚曳發消息,但最終打住了,隻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才去的,怎麼也要到節後吧。”應寄如實回答。
“……好,”方又說,“我等他們回來。”說完拎上東西往樓下走。
姚曳不在家,方哲明先掏鑰匙把買的禮物存在客廳,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門口的狗繩。
從未好好觀察過這些狗繩,他俯身去撿,手指沿着纖維從頭抹到尾,想象姚曳牽住繩端帶狗出去散步的情景,姚曳總愛和狗說話,碰見什麼都說,叽裡呱啦沒完沒了,屬于沒有聊天瓶頸的單口相聲。
手指抹到尾,将頸圈的鈴铛抹得叮當響,方哲明發現,原來有的狗繩上也系了姚曳親手打的狗牌。
什麼形狀都有,但都無一例外地刻了“曳”字。
因為這個字,方的心忽然跳了兩下,他就這麼舉着狗繩發了會怔,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意識回複的時候,應寄正牽了狗站在門外神情古怪地打量他。
喬巴盯着他手裡的狗繩“嗚嗚”出聲,看樣子是在宣誓主權,不給外人碰屬于它的東西。
方哲明撇撇嘴,将狗繩挂回原位。
“反正沒事做,要不要去遛狗?”應寄沒來由主動邀請。
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十分鐘後,這對神奇的組合出現在老城區的夜路上。
沒人先開口,隻有喬巴聚精會神地鑽到每一處有草地的街邊聞味道,然後标記能夠維持幾分鐘到幾十分鐘不等的短暫主權。
走走停停來到一處小公園,應寄在喬巴叉腿蹲下後,十分熟稔地将塑料袋兜過去。
他撿完粑粑,方哲明的聲音傳過來:“嗯!”
遞到胳膊肘邊的,是空了一半的煙盒,并未猶豫,應寄拿起一根叼在嘴裡。
解決完喬巴一天的大事,兩個人分頭坐在公園樹影下的長椅上,仿佛不認識的陌生人。
天氣預報說元旦期間S市将會迎來初雪,然而并未呵退公園廣場上活力跳舞的大爺大媽們,同他們相比,經過公園的年輕人倒是紛紛縮着脖子,恨不能立刻躲進溫暖的室内。
煙抽到第二根,應寄邊撣煙灰邊說:“我沒想到你會一個人跑過來。”
他沒想到去成都的事姚曳沒告訴方哲明知道,更沒想到方居然帶着禮物上他家來找人,看樣子,方哲明是想自己上門解釋,也許任打任罵的準備也做好了。
方哲明不知道應寄的釋然,話裡話外仍夾槍帶棒:“我也沒想到,你沒腆着臉跟去。”
“哈!”應寄冷笑了下,随後他把大衣的領子豎起來好抵抗夜風,這時有個約莫4、5歲的孩子追着球往長椅方向跑,孩子的爺爺跟在後面,于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把手裡的煙迅速掐掉,應寄還不忘呼喚喬巴往他腿裡躲,生怕小狗驚着小孩。
動作上的默契令針鋒相對的氣氛變得有些許緩和,也正是出于突然的緩和,雙方不免故意偏頭往四處打量。
應寄用腳脖子夾住小狗的腰,然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擡頭慢悠悠地說:“我和小曳從小一起長大,哦,他媽媽和我媽媽是同事,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方哲明抱着手臂冷哼,算作默認。
“後來高三,他被我媽撿回家,我才知道,他的日子過得那麼糟,”應寄深深籲了口氣,隔了幾秒繼續道,“再後來我大學畢業回來創業,我媽總是叫他來家裡吃飯,你也知道,他不會做飯成天就愛吃零食,嗯,咖啡倒是沖得好。”
方哲明聽得煩,沒好氣地“啧”了一聲,他以為應寄又在自我上頭,試圖當面觊觎他的人。
那邊接收到他的反感,反而越說越來勁:“哎,你沒喝過姚媽媽做的水果飲料吧,小時候我去他家玩,他媽每次都給我做,特别好喝!”
赤裸裸的炫耀!
“……你到底想說什麼?!”方哲明終究沒忍住。
應寄輕笑:“筆記本你都讀過吧?”提到筆記本方哲明的表情立刻僵住,見此情景,應寄十分滿意,“我畢業之後在上海待了幾年,像你這種夜店玩咖我見得多了,以為花點錢人就會乖乖跟你走,一旦玩膩了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以前……”理直氣壯的火焰瞬間被應寄的話毫不留情地擊碎,關于以前的定論被方咽回腹中,此刻他心虛地隻敢談以後,“以後我會對他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你怎麼保證?”應寄立即反問,随即堵住方哲明的發言,“那天他跟着我媽回到家,和我媽說很喜歡你,就算你以後玩膩了拍拍屁股走人,他也很喜歡你。”
“……”方哲明徹底沉默了。
他知道他這會就算說出花來,應寄恐怕也不相信。
那些筆記本代表了他一部分的人生,雖然情有可原,但到底印證了他不是個長情的人。
沉默到最後,方哲明忽然産生一種直覺,那便是姚曳隻肯“喜歡他”的原因。
轉變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自己是所謂的“成功人士”,而姚曳隻不過是個小城市裡開咖啡店勉強糊口的個體戶,巨大的身份落差加上這麼多年的親眼目睹,能保持喜歡已是不易。
這是方哲明第一次對“安全感”這個詞有了全新的認識。
平心而論,他沒有給過姚曳“安全感”,卻總是任着自己的需求作怪,讓姚曳配合他做這個做那個,予取予求。
——他必須讓自己低下來,并非低到塵埃裡,而是平視這段感情,平靜地牽手、擁抱、幸福過一生……
良久,小狗開始打哈欠,應寄的聲音再度傳來:“如果你也喜歡他,那就抓住他吧!不要讓他在你手中溜走,否則,你肯定會像我一樣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