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與你說的？”尹文柏聞言神色鎮定道，“真相如何我改變不了，他們說你的家事，我替你打抱不平有何不可？楚明霁，我替你爹養育你如此久，你便是這麼對我？要不是念在楚将軍多年兄弟交情，你早死了還以為能活到今日嗎？！”

楚明霁眼中透着痛苦的神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沒有他，自己确實早已死去。

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皆在，他不知道該信哪一個人，尹文柏還是大理寺？

大理寺三十年前便騙過尹文柏，他們不信一次便足夠留下陰影。可他沒有證據，大理寺查到的甚至比他這個當事人還多，他該怎麼辦。

一邊是殺母仇人，一邊是養育交雜着救命之恩，他該怎麼辦，誰能告訴他要怎麼辦，心中無力的呐喊，眼中僅剩絕望。

“我敬您是養父，才如此尊敬您，為何欺瞞于我，讓我做了如此多的錯事……養育之恩和殺母之仇無法抵消……”楚明霁選擇相信大理寺，尹文柏的行蹤和措辭讓他難以信服。

“楚明霁！”尹文柏掐住他的脖子眼眸兇狠，語氣狠厲道，“你莫要忘了答應我什麼？！三年前你可求着我保下他們，代價我可是告知過你！莫逼我動手！”

楚明霁聞言眼眸一顫，将他的手拔開，第一次起了反抗之心，“你若敢動他們，我便把你的事捅出去！”

“你若是這麼做了，他們便一個也活不成，和那些嚼舌根的人一個下場！”尹文柏将他甩在地面上，腳踩他的胸口狠厲道，“我們的共同目标是皇上，你莫要忘了誰才是害死你全家的人！！”

楚明霁面具下傳來自嘲的笑聲，笑着笑着眼眶便濕了，淚珠從眼角滑落。

“你若是要與我反抗，大可試試他們會不會死。”尹文柏威脅道，眼底透着寒意，“那群孩子還那麼小，你忍心嗎？你愛着的人，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

楚明霁知道他敢說，便真的會去做，下場會有多慘他是親眼見識過。

他不想心愛的人死的太過痛苦太過難看，他會痛……他會痛……

尹文柏看着地面上蜷縮的人，如同被人抛棄的野獸，平日高高在上，溫文爾雅的公子，沒想到有一日也會掉入泥潭滾滿一身泥，看的他好生暢快。

“隻要你敢說出去，我便讓你親眼看着他們，怎麼在你面前死去。”尹文柏說完便揚長離去。

地窖裡漆黑不見五指，沉重的腳步聲離開楚宅，他捂着嘴想要極力掩藏，眼眶中的淚如傾盆大雨，怎麼捂也捂不住細碎的抽泣聲。

“吱呀”

縫隙裡溜進來一小束光照在楚明霁的眼眸，他捂着眼睛，害怕又忍不住想要看清是誰。

是官員還是來殺他的士兵……

随着地窖的木闆被掀開，昏暗的世界瞬間天光大亮，男人長相剛毅，眼眸精明銳利，居高臨下看着他，一言不發。

過了片刻，楚明霁才怯生生的，像小幼崽那樣害怕的顫抖，“你也是來殺我的嗎……”

尹文柏躍下，穩穩的落在楚明霁面前，蹲下平視楚明霁的泛着淚花眼眸，可愛白淨的少爺馬上就要變成他的利刃。

“我來接你回家。”尹文柏揉了揉他的腦袋，生硬的還不太自然，“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養父，帶你向那些人讨伐，要他們付出代價。”

楚明霁看了他良久，這個叔叔是爹的好友，是副将，但也隻見過一次面，如今才算上第二次。

第一次尹文柏看他的眼神很兇，兇的他隻敢躲娘親後面，低垂着頭不敢看他。

如今卻成了能報仇的機會，他……感恩戴德。

“養父……”楚明霁上前一步，抱住他，糯糯的喊道。

懷裡小小的團子，可愛又軟糯，但他卻泛不起一絲同情心，既想就此捏死他。

寬大厚繭的掌心，顫抖着手輕拍楚明霁的背，得到避風港的他，失聲大哭，從此他就和尹文柏相依為命。

隐居山林，每月四次都由尹文柏出山采買，天上的白鴿時不時飛來，隻要白鴿來了，楚明霁就知道養父要出門了。

“養父，你要去哪裡？等等我……”楚明霁揮舞着小手。

追在尹文柏身後，想要跟他一起出去，不料剛到門前，尹文柏就落鎖，周圍的籬笆也高的不像話。

“出門采買。”

“可你昨天才買過。”楚明霁眨着漂亮的眼睛，歪頭認真的說。

尹文柏眉頭微皺，眼底透着不耐煩，“不該問的别問，回來要考你劍譜，不會就别吃晚飯了。”

楚明霁這才噤聲，轉身失落的抱着劍譜，練了一天。漸漸的他就不問了，而是努力練習讨他開心。

養父心情好了，就會帶他出去走走，溪邊釣魚也是一種。

楚明霁耐不住枯燥的釣魚，總是動來動去，尹文柏阖眼仿佛入睡一樣，但每每都有魚兒上鈎。

“養父……你睡着了嗎？”楚明霁湊近小聲道。

“明霁，釣魚要有耐心，尤其是大魚，要報仇就要先學會怎麼沉住氣。”尹文柏淡漠道。

久而久之，本來活潑好動的楚明霁，變成善于隐忍，溫文儒雅的公子哥，在南雲郡成了萬千女子喜愛，待人溫柔，善解人意，又有一副好皮囊。不僅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私下還接手了母親的産業替尹文柏收集情報，充當殺手。

如今想來，那場夢原來是一場僞裝的美夢，終究是自己被騙了。

楚明霁躺在冰涼的地面上哭笑道，“對不起……阿娘，我太懦弱了……我不配做你的兒子……”

“對不起阿忱，我不是一個孝子，更不是一個好人……對不起……”

“對不起……”楚明霁抱頭痛哭。

心中的無力感再次達到高峰，無力的呐喊，沒有人救的了他。

他害怕在乎的人因自己死去，他害怕本就無辜的人又因自己的舉動而慘死，他怕費盡心思養的那些小可憐又回到當初沒有他的時候，整日過着食不飽腹的日子。

可那時他也才十七八歲，他和尹文柏交易才換來他們在南雲郡的一席之地。

或許是童年受了尹文柏的影響，才讓他看那群孩子，像是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把曾經沒有的愛，都彌補給落楓院的孩子。

他甯願自己死，也沒有勇氣看着心愛的人，在他面前痛苦的死去。

抽筋拔骨，被割舌斷指，他做不到……做不到……

那是他要細心呵護一輩子的人，是他許諾要對方平安幸福一生的人，他……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楚明霁崩潰大哭，神色痛苦的喊道。

他要怎麼辦，心如刀絞似乎要窒息而死，想要呐喊又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嚨。

他不甘心，這仇他要報，人也要護住，他不甘心就此結束！

案子他要自己查，線索他也要，情報他自然會告訴……

但現在，他想在最後的時間在陪陪莫以忱，至此永遠銷聲匿迹，伏法伏誅，就讓他以最完美的印象，離開莫以忱的生活，永遠隻要他記住自己的好就夠了。